2020年7月28日 星期二

雲を紡ぐ

日本小說家伊吹有喜的長篇小說作品,第163回2020年上半期直木賞候補作。因為在學校被霸凌而把自己關在家裡無法上學的高中女學生,可以撫慰其心靈的物品是,其祖父母在其出生時特別編織出來做為賀禮的羊毛披肩。祖父在岩手県經營家庭工廠規模的紡織廠,當高中女學生對自己的人生感到茫然而又想要逃避時,便自己一個人從東京來到盛岡,並向祖父表達想要開始學習紡織的意願。雖然高中女學生的狀況是個導火線,但是高中女學生的父母之所以會面臨婚姻危機,更根本的原因或許是,雙方在生活態度與價值觀上的歧異,以及逐漸轉淡的感情交流,讓兩人的真實心意無法傳遞給對方。父親到東京後與故鄉幾乎斷了聯繫,任職於電器公司卻面臨因為不景氣與公司經營權易手所導致的職涯危機。母親因為女兒不去上學讓自己身為教育工作人員的專業能力被質疑,又必須應對自己曾經也是教育工作人員的母親,也就是高中女學生的外祖母,對自己管教方式所提出的建議與所造成的壓力。三人各自有必須面對與解決的課題,雖然是在生活上相互影響甚深的一家人,卻又有著難以消弭的距離與歧見,讓彼此之間的關係緊張。
只是,時間在流逝,人的生活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原地而沒有改變,不論是好是壞,明天總是會來到,會發生的事情躲不了,無法盡如人意的事情也只能接受並應對。雖然本書故事的收尾讓人讀來會感覺是塵埃落定,好像主要登場人物都抱著希望,重新出發,但是對自己來說卻不是一個人人都幸福美滿的快樂結局。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不只是因為在本書故事結尾,高中女學生的祖父過世,而是因為雖然主要登場人物好像都找到自己的路,看似圓滿,但是卻又好像都帶著一些不圓滿、一些妥協、一些困惑與懷疑、以及一些無可奈何。即使好像從當下的陰霾或迷霧中走出,迎向看似雲淡風輕的美好景色,但是現實中的種種問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被解決,或只是因為時間過了就不再是問題,而當事人對未來所懷抱的期待,又有多少是可以實現,又有多少會因為撞擊現實而落空,這些懷疑都讓人在看著眼前的晴空時會有種烏雲隨時會飄過來的危機感。
例如,無法重新回到原本學校念書的高中女學生,因為上課時數不足而確定留級,而其最後選擇搬到盛岡,一邊學習編織手藝,一邊把高中學業完成,並嘗試朝著繼承祖父事業的目標前進。雖然高中女學生下定決心要努力朝著前述目標,用自己的方式前進,但是決心是決心,在高中女學生的心裡或許還是有著許多不確定與迷惘。誰都不想先簽字的離婚登記申請書,讓高中女學生的父母看似對彼此都還有感情,而最後即使兩人選擇繼續相互扶持、一起生活,但一度表面化的歧異並沒有被妥善處置,所以就算兩人之間的感情仍然在,但是曾經存在在關係中的裂痕,難保不會成為撕裂關係的破口。
作者並沒有在本書故事中鋪陳出起伏或轉折很大的敘事情節,雖然有描述出幾場情緒較為濃重的衝突場景,但整體來說本書故事的敘事節奏是平穩的,給人讀來會感覺比較像是在書寫現實與日常,而沒有刻意去在情節開展上製造出什麼爆點或高潮。
當然,前述感想都是自己戴著有色眼鏡所看到、有色差或色偏的影像,或許對很多讀者來說,本書故事所講述的是一家三口如何面對在其生活中所出現的人生課題,並找出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或可以積極正向前進的人生道路。但因為畢竟本書故事一開始所描繪的現實並不容易應對,所以如果作者最後讓主要登場人物沒有做出什麼努力甚至犧牲,就能突破在其現實生活所碰到的關卡,進而讓本書故事收束在,主要登場人物都能走出困住自己的負面情緒並勇敢迎向未來的美好結局上,這樣就會讓自己感覺本書收尾收得有點潦草而便宜行事。因此,自己在閱讀本書時會主觀地去想像,主要登場人物還是在自己所身處的現實中持續掙扎,雖然一直對自己所選擇的人生道路能帶自己走到哪裡抱持懷疑態度,但是還是硬著頭皮走下去。在現實人生裡或許不常見到戲劇化的發展,問題往往不是迎刃而解,而是船到橋頭自然直,所以自己會想要從此角度切入去詮釋本書故事,讓自己不會在讀完本書故事後感覺其收尾收得庸俗而淺薄。

2020年7月21日 星期二

蝉かえる

日本推理小說家櫻田智也的短篇小說集,收錄5篇作品,其中〈コマチグモ〉是2020年第73回日本推理作家協会賞短編部門候補作。在本書各篇故事中登場、職業或家庭背景等個人資訊均不明的謎樣青年,唯一有被明確描繪出來的人物特質是喜歡昆蟲。謎樣青年在各篇故事中扮演偵探角色並發揮功能的方式也不盡相同,多數時候可能是直接點出謎團事件的背後真相,但有時候只是穿針引線地引導其他登場人物去獲知真相,有時候甚至只是提供暗示或靈感來觸發其他登場人物的想像或推理。
作者在〈あとがき〉中言及,其嘗試要在本書中讓前述謎樣青年的人物設定能更有人性與現實感,所以其讓謎樣青年與各篇故事所描述謎團事件有所牽連,亦為各個事件設定較為明確的發生地點或時間。然而即便如此,作者還是沒有說明太多謎樣青年的個人資訊,例如即使讓與謎樣青年曾經在大學時期住在同一棟宿舍裡的人物登場,卻還是沒有說明謎樣青年大學是念什麼科系、專業又是什麼等訊息。不過,在本書各篇故事中登場的謎樣青年,其所被描繪出來的人物形象,是會讓人讀來感覺比較立體,原因是作者在部分故事中,讓謎樣青年這個角色人物有比較多表述自己情緒與想法的機會與空間。
舉例來說,在〈サブサハラの蠅〉中,謎樣青年在機場遇見了很久沒聯絡、但在大學時期曾有兩年時間交流頻繁的醫師友人,並猜想到醫師友人在秘密進行的計畫。拜訪醫師友人已經歇業的診所,謎樣青年揭穿了醫師友人想要隱匿的秘密,並阻止醫師友人繼續做出傷害自己的事。謎樣青年說,自己沒什麼朋友,而還記得自己20歲住在大學宿舍之樣子的人就只有醫師友人一人而已,所以20歲的自己活在醫師友人的記憶裡,醫師友人應該好好活下去,不能殺死只活在其記憶中的20歲自己。前述發言或許浮誇而濫情,讀來感覺很沒有現實感,不是活在現實生活中的一般人會說得出口的話。然而,作者透過寫出前述發言所描繪出之謎樣青年的心情,卻讓自己讀來有些共鳴。即使已經很久不知道對方的生活狀況,是已經日漸疏遠的人際關係,但是在重逢的那一刻,已經改變不少的自己,好像突然有個機會可以想起過去的自己,可以去感受到過去曾經很貼近彼此的情感交流。雖然白雲蒼狗,彼此都不再是多年前的樣子,但是彼此共有的回憶,即使短暫,也足夠讓人釋出善意與表達關懷。
透過讓所描述謎團事件涉及到社會議題,作者讓其敘事有了更多一點的現實感與深度。〈彼方の甲虫〉描述謎樣青年被邀請到民宿作客,一名來自非洲的外國觀光客,打傷了因為種族歧視而對其做出惡意行為的民宿工作人員,在誤以為自己殺了人的情況下,觀光客選擇自殺來擺脫自己的罪惡感。謎樣青年對於自己無法阻止這樣的不幸發生感到無法釋懷,但是因為無法接納他人的不同而採取惡意行動的人,或許才是這樣的不幸會發生的根源。〈ホタル計画〉講述到生態復育與基因改造生物擴散至自然環境中等課題,雖然該篇故事的敘事節奏有點不夠簡潔明快,情節轉折讓人讀來也不會感覺出乎意料,但是至少敘事情節鋪陳得還算四平八穩,也可以看出,作者對於在書寫通俗娛樂小說時觸及環境生態課題,有其興趣與企圖心。書名同名作則是虛構出存在於特定村落裡的傳統信仰與習俗,以及一場發生在該村落的天災。雖然作者對於青少女嘗試對抗傳統習俗為女性所設下束縛的描寫有點膚淺,但是其還是點出了,有時候在資源有限、空間有限、認知也有限的情況下,一個個體在想要表達自己對於體制的不妥協或不服從時,其所採取的行動往往會顯得有點天真與魯莽。
コマチグモ〉之所以會被選為候補作,或許是因為其一開始的描述讓人意外,也讓人好奇作者是會如何讓敘事開展下去。中學女學生在所居住之社區周邊道路上發生意外,到達現場的救護車卻不是要載送女學生去就醫,而是要進入社區去載送在自宅發生意外的女性。兩起相隔不久發生的事件,兩個受害者是母女關係,而女學生乍看之下並不合理的行動,其會如此行動的理由成為揭開事件真相的關鍵。當兩起事件之間的前後因果關係被建立起來,作者也同時奢寫出了某種樣貌的母女情深,而這樣的書寫雖然稱不上有獨到的觀察或嶄新的見解,但卻也還算可以啟發一些省思。

2020年7月18日 星期六

銀花の蔵

日本小說家遠田潤子的長篇小說作品,為第163回2020年上半期直木賞候補作。本書敘述一個發生在經營純手工釀造之傳統醬油工廠的家庭中的故事,橫跨50年並涉及5個世代。本書故事並沒有恢弘或繁複的敘事結構,敘事情節也不曲折離奇,更不是在講述大家族由盛轉衰,從枝繁葉茂到境況凋零的大時代變遷。本書故事裡的醬油工廠規模不大,經營狀況每每遭遇窘境,更重要的是,經營工廠的家庭人丁單薄,親族之間並不必然有血緣關係,而是以更幽微的情感做為基礎所建構出來的關係。雖然有不得不被大環境所牽引的現實,但是本書故事的登場人物所遭遇的苦難或問題,或許更多是出自其性格或特質,是因為登場人物自己的選擇或決斷所導致出來的結果。也就是說,牽動本書故事情節轉折的主要力量,是來自具備獨特且明確之性格特質的登場人物,因為其曾經做過的事、曾經犯下的錯誤、或一直沒有說出口的秘密,所以個別人物的命運與其他人物的命運被牽連起來,彼此影響,相互牽引。
主角的母親有偷竊癖,其帶著當時尚年幼的主角嫁給同情自己遭遇的男子,而主角直到後來才知道自己與父親並無血緣關係。主角的母親是個活在自己世界裡、軟弱卻有破壞力的人,其為周遭的人製造許多困擾與麻煩,卻總只能說著抱歉而讓周遭的人為其收拾爛攤子。主角的父親醉心於繪畫卻一直懷才不遇,迫於現實而返家繼承醬油工廠,但是只愛繪畫的人,再怎麼勉強自己,也無法扛起拯救經營狀況不佳之家業與解決家人各種問題的責任。一度為母親背黑鍋的主角,在母親的偷竊癖被眾人發現後,還是必須忍受別人的鄙夷目光、指指點點、甚至排擠,而自己生活的不順與壓力至少有部分是來自母親的行為,都讓主角無法毫無怨懟地愛著母親。
與主角並無血緣關係的祖母,因為外遇而生下與主角父親年紀差很多的女兒,這個「姑姑」與主角只相差一歲,因為美貌且受寵,所以個性驕縱。長大後離家的「姑姑」,在音訊全無的多年後,把一對龍鳳胎的兒女帶回家中,並宣布自己將與一個年紀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結婚。主角在自己沒有小孩的情況下,扛起養育這對兒女的責任,最後也收養了他們,在法律上成立親子關係。從來都是隨著自己的心意與欲望在過日子,對於利用自己的外貌優勢從他人身上獲取利益並不會有道德上的抗拒感,這樣的行事作風讓「姑姑」應該可以被說成是一個相當自私的人,而無法狠下心來的人,是無法成為一個自私的人。然而,人會選擇只為自己想,不管別人會如何就積極爭取自己想要的事物,不必然只是因為天生性格就是自私自利,而也有可能是因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對自己所身處環境感覺到不安全感與恐慌。每個人保護自己的方式不盡相同,虛張聲勢的攻擊性格,有時是人為了生存所做出的選擇。
主角的祖母總是嚴苛地對待主角及其母親,但是即使不情願,祖母還是跟主角共同生活了數十年,並且勉強接受了主角所做出的各個選擇。祖母對自己與不愛的男人所生下來的小孩,也就是主角的父親,並無法全心全意地疼愛,而把曾經導致自己同父異母之弟弟死亡的秘密藏在心裡,在家業沒有繼承人時,祖母被迫與所愛的人分開,並接受被安排的婚姻。祖母是個被傳統價值觀念所束縛的人,即使因為與所愛的人在分開許久後重逢,重燃愛火並步上外遇的路,但是其還是在背負著曾經犯下錯誤之枷鎖的情況下,循著被認為是理應如此的規則而活著。
曾經殺了人就必須一直背負著罪名活下去,主角的丈夫曾經在未成年時為了替主角母親解圍而失手殺人,並在小時候被自己的父親要求,裝神弄鬼來激發主角父親的責任感與自信心,卻弄巧成拙地間接導致自己與主角的父親一同發生意外而喪命。主角的婚姻像是兩人彼此舔拭傷口的結合,因為對對方的人生懷抱愧疚感,所以產生想要照顧與陪伴對方的心意,兩人間或許不是轟轟烈烈的熱戀,也不是驚天動地的激情,卻是可以相互扶持走下去的羈絆。
本書故事書寫出登場人物們充滿遺憾、錯誤、罪惡感與人性缺陷的人生,而每個人走上自己人生的那條路,有一些不得不的無奈,但更多是自己的性格限制了自己的選擇。愛不一定會因為什麼就會發生,也不一定因為什麼就會被選擇,這是讀完本書後自己的感想。

2020年7月15日 星期三

少年と犬

日本小說家馳星周的長篇小說作品,目前為第163回2020年上半期直木賞候補作。自己在讀完後將本書歸類為長篇小說,或更精確地說是章回小說,因為本書描述一隻原飼主在311大地震中身亡的雜種狗,從岩手県一路輾轉流浪到熊本県,在途中被不同人收養並遭遇各種狀況的故事。本書的各篇章均是在描述狗與不同人的邂逅,而每一段邂逅都有獨立的起承轉合。
狗的旅程有太多不確定與起伏轉折,其是否能順利抵達其目的地,或者其實其只是被迫走到了目的地,都是因緣際會,充滿機運與巧合。最後狗來到了熊本県,與自己在岩手県相識的孩童重逢,其幫助孩童走出因遭逢311大地震所產生的恐慌,並在熊本地震中犧牲自己來保護孩童。前述結局把本書故事收束得像是在講述一個人狗情深的奇蹟或狗是人類忠實朋友的煽情傳說,很不真實所以無法觸動自己。但如果將前述結局解讀成,只是登場人物一廂情願地將一隻狗輾轉被不同人飼養、被迫從岩手県移動到熊本県的偶然,主觀詮釋成是因為這隻狗要尋找與自己有深厚緣分的孩童,並將人類的情感投射在狗身上,擅自認定狗的行動是因為其與孩童間存在著緊密羈絆,或許會在閱讀本書時得到另一種層次的樂趣,因為這樣會看到,人類出於自己的想像,解讀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進而建構出能讓自己產生正面情緒的「奇蹟」,而人心的適應力或韌性,或許也就是體現在這樣的想像力發揮上。
對自己來說,本書各篇章是在書寫基於不同原因所發生但有著共通形式的孤獨,而登場人物就是因為孤獨而會選擇將流浪在外的雜種狗撿起來收養。例如,在〈夫婦と犬〉中,因為震災的緣故搬遷到山中小鎮居住的夫妻,老婆辛苦種植有機農作物並透過網路販售來維持家計,而丈夫則是因為性格樂天像長不大的小孩,醉心於登山活動卻無法體察老婆在心中積累的幽微情緒。被帶入夫妻兩人世界的狗,讓老婆心中的情緒開始發酵,並逐漸體悟到,自己對丈夫的感情逐漸在冷卻,同床異夢的夫婦關係是可能已經無法回頭的漸行漸遠。當老公帶著狗登山卻發生山難,老公屍體被尋獲但狗卻下落不明,老婆情緒雖然悲傷,卻也有一種走出陰霾要重新出發的勇氣,或許不再愛著自己曾經愛過的人,是種讓人沮喪失落的孤獨,但這種孤獨所帶給人心理上的壓力,遠大於必須一個人獨立生活的孤獨,因為後者沒有今非昔比的對照,也不會逼著自己去檢視自己過去的選擇是否太過不智。
〈男と犬〉則是講述,因為震災失去工作的男子,開始透過幫人運送贓物來賺取生活所需費用;照護罹患失智症的母親對男子的姊姊來說是日漸加重的負擔,而為了分擔,男子決定鋌而走險賺更多的錢,便開始負責接送外國人竊盜集團,在竊盜集團做案後用車載其離開現場。與狗的相遇讓男子在必須獨自用力面對現實生活的同時,有了可以作伴、讓自己獲得情緒慰藉的對象,但是黑吃黑的人心險惡,讓男子死得冤枉,也讓狗與外國人竊盜集團的其中一名成員一同踏上了逃亡的路途。接續前述故事情節,〈泥棒と犬〉講述外國人竊盜集團成員帶著狗與贓款想要逃回母國的過程,年幼時的悲慘貧窮生活讓其離鄉背井到日本來行竊,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帶著錢才返鄉過上好日子,但透過不法行為所獲得的利益,終將被更貪婪而工於心計的人,用更狠毒的方法來掠奪。前述兩篇故事不僅鋪陳出具連貫性的敘事情節,也描繪了因為所身處之現實環境的不友善而走上犯罪一途的人,如何透過狗的陪伴,來撫慰自己的孤獨,並窺見自己內心對溫情與善良的渴求。
因為愛上渣男而離家出走,並開始從事特種行業的女子,在失手殺死渣男並將其屍體棄置山林後與狗相遇,展開了有狗作伴的生活。然而,在失手毆打客人後,女子決定要去自首,而在將狗放生的同時,女子期望著自己可以有個從谷底翻身、生活重新來過的機會。與女兒疏遠的年邁獵人,在得知自己罹患與妻子死因相同的癌症時選擇不接受治療,但是最後其死亡卻不是因為癌症,而是因為在勉強答應參與的狩獵活動中被誤殺。前述兩篇故事,〈娼婦と犬〉與〈老人と犬〉,或許都是在講述,因為自己過去曾經做出的錯誤選擇而只能孤獨生活的人們,狗的出現帶來陪伴與慰藉,卻無法牽動命運的齒輪來阻止悲劇發生。
有趣的是,本書各篇故事均曾發表在《オール讀物》上,而書寫前述結局的書名同名作卻是最早被發表的作品。自己偏好去想像,作者是在寫出一個通俗而濫情的故事後,發現其設定有很多可以深化與細緻化的可能性,所以接續創作出其他更具深度與廣度的故事。

2020年7月10日 星期五

カインの傲慢

日本推理小說家中山七里「刑事犬養隼人シリーズ」的長篇小說作品。作者在今年以作家生活10周年紀念的名義,推出每個月出版一本書的計畫,而本書則是依前述計畫在5月出版。自己在讀完後給本書的評價,一言以蔽之就是平庸。當本書故事在一開始就已經確立,其所要探討的就是器官買賣相關議題時,其敘事便聚焦在描述偵辦事件的警察嘗試找出真相的過程,而要被找出的真相是,誰那麼殘忍地剝削已經因為貧窮而生活困苦的青少年,出錢購買他們的器官,還因此害他們喪命。因為本書故事所描述的事件並不複雜,是非對錯的對立架構也很明確,所以其在敘事上並沒有太大空間可以被用來製造出,讓人感覺曲折離奇或意想不到的情節轉折。
雖然作者透過描述日本與中國貧窮人口的生活狀態、增加事件關係人的死亡人數、書寫出錢購買他人器官者的道德意識薄弱等手法,來為本書故事情節增色,但是說穿了,本書故事情節要敘述的不過是,一個財閥領袖運用自己豐富的資源,毫無罪惡感地取得他人的器官,並在過程中造成多人死亡,而雖然負責偵辦的警察義憤填膺地想要伸張正義,卻在面對巨大的惡黨時無法完全讓正義獲得最後勝利。在閱讀本書故事情節時,會很輕易地預想到其將如何發展,而即使作者讓不同立場的登場人物說出自己的價值觀與道德論述,也無法讓本質是相當淺薄而貧乏的敘事情節變得較為豐富或有趣。
本書故事主角有一個也在等待器官捐贈機會的女兒,所以當最後無法追究其法律責任的財閥領袖,讓身為警察的主角看到其臥病在床、接受器官移植是其目前唯一存活希望的孫女,並譴責主角的行動等於是在殺害自己的孫女時,主角的情緒不免受到動搖,對於自己所堅持的正義也產生懷疑。本書故事收尾在前述情節橋段上,表面上給人感覺是作者拋出一個蠻深刻的人性課題,要讀者去思考是挽救一個可能可以挽救的生命重要,還是維護人身,即使只是其一部分的器官,都不應被販賣的道德原則重要。
然而,稍微轉念一想,會發覺作者只是設下一個似是而非的詭辯,但卻無助於讓本書故事內容變得更厚實。死亡或許不是人必須竭盡全力阻止其發生的一件事,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利,但並不等於每個人都應該長生不老,特別是當某個人的生存是建立在另一個人的犧牲上時,這時候阻止死亡的發生,便不應該成為阻卻犧牲他人所應負責任的抗辯主張。本書故事主角或許因為可以感同身受財閥領袖對孫女的疼愛與不捨,所以其信念會被動搖,但是因為自己孫女的生命無價,所以其他人的身體都可以被標上一個價格,這樣帶有歧視意味的自私心態,是經不起檢視的論述主張。更重要的是,雖然本書故事鋪陳出這樣的價值觀歧異,希望能藉此讓本書故事內容變得更厚實,但其效果其實並不顯著,因為本書故事情節的平鋪直敘,並無法因為加入一些其實並不深入的道德論辯,就會變成有讓人讀來會感覺有趣的情節起伏或轉折。
與主角一起辦案的警察,其實涉入買賣器官之共犯結構甚深,且因為被人威脅與因為要避免有人洩露秘密,便動手殺了兩個人。主角透過推理,排除種種可能性後,得出前述警察是凶手的結論,而這個部分的敘事情節轉折,或許是本書故事讀來會讓人感覺比較意外、也是比較有展現出作者在情節構思上之巧思的部分。然而,作者用了太多篇幅在描述有無法擔負起養育小孩責任的父母、有必須出賣自己體內的器官來換取金錢的青少年等發生在社會邊緣的悲慘現實,在這些描述既不深刻也不發人省思的情況下,僅僅占據數頁篇幅的前述情節轉折,是沒有辦法改變本書故事給人的平庸感。
或許作者太過高估了器官移植相關議題的衝突性,也或許作者對自己處理社會議題並將之轉化成具張力之虛構故事的敘事功力過於有自信,作者在本書故事中所構築出來的世界觀,其實只是傳達了有錢人會認為金錢可以並且應該能夠換來任何其認為是有價值的東西,包括用金錢去實踐其硬是要留下本應安然辭世之生命的偏執。然而,有錢有勢的人可以為所欲為,生活困苦的人只能用身體這個唯一的資產來換取存活所需的資源,基於這樣的對立結構,或許不是很容易寫出讀來會讓人感覺到有新意的故事。

2020年7月5日 星期日

奈落で踊れ

日本推理小說家月村了衛的長篇小說作品。以日本職司國家財政規劃管理的大蔵省為背景舞臺,作者為本書故事設定了一個看似相當恢弘的敘事格局,登場人物包括中央政府高階文官、國會議員、黑道分子、高級風月場所經營者等,讓本書故事具備潛力可以發展成,由一群老謀深算的狠角色所搬演之一齣各懷鬼胎、相互算計的戲碼。只是本書故事並沒有將前述潛力完全發揮出來,因為其主角太過積極而機巧地行動,穿針引線地將所有前述狠角色都牽連進來,甚至可以說是將之玩弄於股掌之上,所以就算最後主角是落得眾叛親離、前途茫茫的窘境,而不是得到一個幸福快樂的結局,本書故事讓人讀來還是會有一種淺薄、過於天真浪漫、不太符合現實的感覺。當然,本書是一本通俗娛樂小說,所以就算其主角被設定成性格、智識與運氣都異於常人,只要其故事情節有起伏與轉折,可以讓人讀來感覺有趣,其表現也就是達到應有水準。不過,當作者選擇讓主角可以關關難過關關過,最後甚至可以用不算光明磊落的手法擊敗大魔王時,即使作者讓主角最後也承受不少傷害,但還是讓本書故事的情節轉折變得沒有那麼地可以讓人讀來感覺精彩或有更進一步的想像。
本書故事其實可以說是以曾經發生過的真實事件為基礎,透過大幅加入虛構人物與情節之方式,加油添醋後所得出的產物。本書故事所書寫的事件是被設定發生在大蔵省經過組織改造後變成財務省與金融庁的前不久,而當時的確發生過「大蔵省接待汚職事件」,只是本書故事把其中的「ノーパンしゃぶしゃぶ」改成「ノーパンすき焼き」。本書故事的主角是個因為秉持自己的理念所以無法被官僚體系所接納、在別人眼中是個怪人的菁英,一度被流放到地方分支機關,但之後還是回到中央部會任職。當主角的同期四人因為接受招待而身陷被處分危機時,這四人想到主角或許有辦法幫忙其逃出眼前困境。雖然其或許是死馬當活馬醫,但是自己還是不太能理解,這樣天外飛來一筆的想法,是如何出現在這些自詡為菁英之人的腦袋裡。主角被勸說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來推動其與主流意見相左的政策理念,而後主角便在整起事件中扮演起關鍵角色,採取積極行動並影響事件的後續發展方向。不論自己在閱讀本書故事時,是否能夠接受主角的聰穎甚至狡黠,是可以贏過當權的高階文官或具相當政治手腕的國會議員,但作者在本書中把真實的事件改寫成幾乎是完全虛構的故事,或許光這點就讓本書故事可以引人有興趣想要一讀。
然而,對自己來說,主角的人物性格設定其實有點模糊且缺乏立體感。感覺主角只是一個遇到事情就會想些可能是旁門左道的方法來解決,且運氣總是不錯地,所用的方法都能發揮預期的效果。但是其到底為了什麼要蹚渾水,費心費力到底求什麼,都讓自己有點無法理解。而前述疑惑正是讓自己在閱讀本書時感覺無法將其故事情節對應到現實的原因之一,亦既是自己在閱讀時會一直有個疑問,怎麼會有一個公務員能夠這麼有時間精力,又這麼有膽識與智慧,可以在一群各有心機與謀略的豺狼虎豹中,對讓政府部會聲譽受損、讓官員陷入危機之重大醜聞事件的後續發展,發揮關鍵的影響力。主角不惜變造公文書來達到目的,卻又無法違背良心而選擇辭職,面對他人的批判與切割,其不做辯解而只是消極承受,這些情節橋段都會讓自己讀來感覺,主角好像很會觀察情勢並運籌帷幄讓情勢對自己有利,卻又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在整起事件裡攪和,製造事端然後再解決事端,但到頭來自己根本沒得到任何益處。因為無法對主角的思考模式或行為舉止產生共鳴,所以就會對本書故事產生距離感。
可以說是主角的誤打誤撞或無心插柳,黑道幹部與國會議員竟然彼此看對眼,雖然因為兩人的身分而無法有進一步的發展。或許是作者起了玩心,在描寫主角與各方勢力折衝的故事情節中,加入有點浪漫、有點戲謔也有點浮誇之描繪男女相互求愛的插曲,讓敘事節奏出現變化。在愛情的面前,不論一個人行事作風是如何強悍、對事物的分析或判斷是如何冷靜理智,也都會出現溫柔,甚至是瘋狂的一面。或許自己就是愛看肥皂劇般的故事情節,所以自己在讀到前述情節橋段時反而感覺頗為有趣。

2020年7月2日 星期四

遺品博物館

日本推理小說家太田忠司的短篇小說連作集,共收錄8篇短篇小說。本書各篇故事的連貫性主題是,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名為「遺品博物館」的神秘機構,該機構依照個人在生前提出並明確寫在遺囑中的意願,從其死後所遺留的物品中選擇出一樣具有故事性的遺物來做為博物館的收藏。哪件遺物該被收藏並不是由表達有被收藏意願之個人、其家屬或遺產繼承人來決定,而是由前述機構的研究員,依據機構所訂之選擇標準,基於與表達意願之個人在生前的交流以及在個人死後對其所有遺物所進行的審視,判定哪件遺物具備足夠的故事性值得被收藏,且這個判定與遺物的價格無關。
以前述敘事情節設定為基礎,作者在本書各篇故事中描繪出生前過著不同型態生活的死者,並講述跟死者有所關連的某個秘密,可能是其死因,也可能是其生前不為人知的一面,在研究員選擇遺物的過程中被揭露出來。讓人好奇的是,這樣的設定能有多少的空間,讓作者得以發揮想像力,在各篇故事中構思出不同的敘事情節內容與轉折。而在讀完本書之後,自己主觀的評價是,作者的確在各篇故事中有書寫出多樣且不樣板化的敘事情節內容,雖然各篇故事的表現並不總是維持在一定的水準。
運用前述敘事情節設定所能製造出的可能效果是,讀者在故事一開始時並無法預知,該篇故事所要描述的會是跟死者有關的什麼樣的秘密。會產生前述效果的故事通常是從與死者秘密牽連甚深之關係人的視角出發來敘事,但是讀者在一開始閱讀時並無從猜想,關係人與死者的真正關係為何,兩人之間又存在什麼秘密,而這樣的敘事情節展開就會有引人入勝的懸疑效果。
舉例來說,在〈燃やしても過去は消えない中,過世的知名插畫家生前未能完成的合作案,其想交由一名知名度不高的插畫家來接手完成,而在遺品博物館研究員選擇遺物的過程中,發現死者生前有很強烈的自卑感,覺得自己並沒有實力、只是靠著矇騙世人來獲得現有的成就。前述病態的負面情緒讓死者身邊的人因為無法忍受而一時衝動鑄成大錯,而之所以死者會有這樣負面的情緒,其實是因為其過去與知名度不高的插畫家之間有一段不為人知的交流。
〈川の様子を見に行く〉則是描述,推理小說評論家來到其小時候成長的鄉下地方,想要拜訪住在破舊老宅裡的老婦人,卻發現老婦人已經過世。然而,推理小說家的造訪其實並非偶然,其是在已知老婦人身亡的情況下,想要偷偷潛入老婦人家中,銷毀其曾經受老婦人指使去犯罪的證據。
同樣地,在〈不器用なダンスを踊ろう中,以高中生身分出版暢銷書的敘事者,其在暢銷書中所寫內容是其與後來因病去世之女同學間的純純愛戀。敘事者在高中畢業典禮後造訪女同學家,將女同學的畢業證書交給其家人,也向因罹患與女同學相同病症而剛過世不久的女同學母親牌位上香致意。來為女同學母親選擇遺物的遺品博物館研究員,點破了敘事者當初是刻意接近女同學,要利用女同學的身體狀況來製造出可以寫成暢銷書的題材,但其實女同學也並非完全不知情,其也是利用敘事者可以寫出暢銷書的才能來讓自己在死後還能留下一些痕跡。
本書的部分故事所書寫的祕密雖然可能是讀者在閱讀時就可以預想得到,但是其仍然製造出會讓讀者感覺是意料之外的情節轉折。例如,〈何かを集めずにはいられない〉講述已不營業好一陣子之雜貨店的年邁女老闆過世,4個老玩具收藏家受邀前來雜貨店中尋寶,而其中有人應該與女老闆所發生意外有所關連。然而,雖然讀者可以預想女老闆的死因是故事情節所要書寫的秘密,但是女老闆的曾孫明明已經知道凶手是誰,卻還是邀請複數收藏家前來,而其動機只是對於觀察人的各種負面情緒有興趣。同樣地,讀者在閱讀〈空に金魚を泳がせる〉時應該會猜到,作者要讓遺品博物館研究員破解的謎團是年僅10歲之小學生的死因,而雖然死因本身並不特別,但是小學生的母親為何無法接受小學生的死是因為其不顧交通號誌衝到馬路上所造成,則是故事情節轉折不在讀者預想之內的地方。
不過有些故事則可說是,作者因為太過發揮其想像力而讓故事情節變得不那麼合情合理,例如〈時を戻す魔法〉的故事情節就會讓人讀來感覺有點荒謬。至於〈大切なものは人それぞれ〉則是自己讀來感覺沒有把密室殺人的謎團事件寫好,而ふたりの秘密のために〉則只是寫出了一個有點平庸的有錢人家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