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小說家小川洋子的長篇小說作品。自己會想購入本書閱讀,乃是因為本書的英譯本《The Memory Police》是2020年The International Booker Prize的shortlister,也是2019年The National Book Awards for Translated Literature的finalist,而在被翻譯成英文後受到不同文學獎評審的青睞,或許顯示出本書故事有其獨特的魅力。在一座沒有被命名也沒有被說明的島上,一直會有不同的事物從島上居民的生活與記憶中被消滅,而島上居民,包括職業為小說家的第一人稱敘事者,面對這樣必須不斷適應失去與遺忘之生活的態度是,逆來順受,與逐漸擴大的虛空以及逐漸淡薄的情緒共存。如果有那麼一點抵抗,也只是想辦法把還記著什麼或不想忘記什麼的人藏起來,不被那些會來搜索應該已經被消滅之事物與記憶的秘密警察發現,而不是去衝撞體制,試圖推翻決定不斷消滅各種事物的霸權。
本書不是帶有政治寓言色彩的科幻小說,作者天馬行空的想像不是用來批判社會現實,也不是用來探討人性的是非曲直,而是用來製造一個可以被賦予多重而曖昧的意義、反映出某種虛妄與荒謬的虛構。因此,本書故事情節雖然有敘事展開,有轉折與結局,甚至有故事登場人物在故事裡創作另一個故事的橋段,但是本書故事卻說不上是具備一個縝密而環環相扣的敘事架構,反而比較像是一個好像隨時可以說完的故事,就算少說一段也不會讓整個故事變得支離破碎,即使有敘事發展的脈絡,卻沒有為敘事走向設下明確要讀者跟隨的軌道。更重要的是,本書故事沒有刺激讀者情緒反應的高潮迭起或考驗讀者邏輯推理的情節轉折,沒有必須擊敗的惡,也沒有必須伸張的正義,有的是一種被淡化處理的荒謬、無常與無可奈何,偽裝成眾人已接受並共同維持的日常或現狀,藉以突顯出荒謬本身的荒謬。
本書故事並未說明島上的政治體制,基於何種理由或論述來讓事物消滅,其僅描述出,一群秘密警察在整肅眾人的記憶,到處檢查應該已經被消滅的事物以及找出記得不該記得之事物的人。前述秘密警察組織規模有多大、如何運作、行使職權的依據等細節都沒有被闡明,這些秘密警察甚至不需要攜帶或使用武器,因為他們的工作不需要依靠武力鎮壓來進行,而是依靠眾人認命地順從。島上的反對勢力,如果勉為其難地接受這個字詞足以表述其意義,並沒有集結成群,沒有團結眾人之力來發動革命,而是以一個鬆散甚至個體化運作的型態,用把人藏起來的方式躲避秘密警察的查緝,而不是嘗試改變現狀,翻轉體制。或許這樣就像是一般人慣常說的命運,其實沒有人可以界定出命運是什麼,是如何被決定,好與壞之間如何被判斷與選擇,最重要的是,改變命運雖然可以是種信念甚至是種行動,但是放棄違抗命運或認為違抗命運是徒勞無益卻也是一種還算主流的生活態度。在本書故事中被描寫出來的日常之所以荒謬,或許是因為其太過消極,身在其中的人物主體性與行動力太過薄弱,但是反觀我們所身處的日常,或許不也是如此,同樣的消極與荒謬?
不去抵抗地接受不知道是誰所決定的消滅,到最後就是自己的身體與聲音也被消滅,而那個因為一直保有完整而豐富記憶的人,卻因為被隱藏起來而得以不被消滅的決定所影響。消滅的決定是及於接受體制的所有人,所以協助維持體制運作的秘密警察也會從身體各部位開始消滅,直到自己完全消失為止。選擇不去記得,不去保存可以協助記憶留存的事物,或許也是人面對失落的一種方式,因為很多事物本來就不會被記得或留住,被別人決定要消滅,自己也不去抵抗地接受其消滅,或許也是讓遺忘的流程走得更迅速順暢而已。人或許比想像中的更容易適應失去,當一項事物消失時,原本從事與其相關工作的人,面對失業也只能轉行,而就算有天醒來某個身體部位突然不見,為了活下去也要讓自己的身體趕快習慣新的運動模式。而如果人可以如此容易適應失去,那是否連存在本身也都可以輕易被抹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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