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7日 星期日

境界線

日本推理小說家中山七里的長篇小說作品。作者在今年以作家生活10周年紀念的名義,推出每個月出版一本書的計畫,而本書則是依前述計畫在12月出版。做為前述頗具野心之出版計畫的最後一部作品,本書的表現讓自己感覺整個計畫不是虎頭蛇尾,反而可以說是因為有了一個還算不錯的收尾,而讓自己可以更寬容地去看待整個計畫,甚至是先前幾部可能讓自己感覺有點瑕疵的作品。要說本書為何會讓自己有前述感覺,概略地說是因為本書故事有些跳脫作者以往的敘事風格,其並沒有鋪陳出一起背後真相會讓人料想不到的謎團事件,而是用一場真實發生、衝擊並改變許多人人生的巨大災害做為背景,講述牽涉在犯罪案件中的人性心理與社會現實。

名字或身分,可能以戶籍的形式呈現,讓一個人在社會秩序中可以被界定但同時也被限定,而一旦這個名字或身分被汙名化或被貼上不好的標籤,要翻身就是難上加難。獲得一個新的名字或身分,可以讓一個人改寫自己的人生,重塑自己所身處的現實,但偷天換日地用另一個名字或身分活著,即使可以讓自己擺脫汙名的枷鎖或惡言的壓力,卻也因為竊取原應屬於另一個人的定位或立足之地,違背了讓社會秩序得以建立的規則,所以無法被允許。東日本大震災奪走了許多人的生命,更讓有些人因為屍體無法被尋獲,只能用「失踪宣告」來推定其是生是死的狀態,而如果其家屬不願或無法提出申請,則這些人的名字或身分便成為可以被竊取甚至被買賣的標的,讓需要用全新名字或身分活著的人,獲得可以改頭換面的機會。

東日本大震災摧毀建築物,讓人無家可歸時,監獄卻承受得住這個重大災害的衝擊,原因是因為當初在建造監獄時,就已經設定好要讓這座監禁受刑人的建築物可以抵抗天災或人禍,避免讓原本應該被隔絕在社會之外的受刑人可以趁亂逃脫。原本是用來限制人身自由的巨大囚籠,卻成為最強而有力的防護罩或保護傘,讓原本是被禁止與外界接觸的受刑人,免於承受來自外界的危險或災害。只是受刑人並非真正獨立於社會之外的個體,其也有親人、伴侶或朋友,當外面世界地動山搖,死傷慘重,生靈塗炭,生活在相對安全之監獄中的受刑人,是有點諷刺地受到周全的保護,卻也相對地更加遠離其被迫抽離之監獄外的世界與現實。如果本來出獄後所要面對的就已經是一個自己追趕不上其變化的社會現實,則一旦這個社會現實又被天災摧殘得面目全非,破敗頹圮,那回歸社會的路就會更加艱辛難行。

看著人命在面對大自然的殘酷無情時是如此脆弱,被海嘯捲去的屍體一具具從眼前流過,是否會讓人因此對於死亡變得無感呢?因為不論是生命、希望、存在或價值等,都彷彿會被眼前的洪水帶走,沉入一片深沉的海洋裡,所以不論是活著或死去、懷抱希望或心如槁木死灰、價值連城或視如敝屣,都不再有被區別的必要或意義。因此,當一個人只是名義上仍存在於這個世界,但實際上早已沒有任何活著的印記或足跡可以被確認,這個人的名字或身分,看在已經無法或沒有心思去區別生存與死亡之意義的人眼中,就只是一個可以被交換或移轉的標籤,可以被拿給那些需要新名字或身分的人使用。因為看見死亡輕如鴻毛的一面,所以對於人的存在失去衡量其價值的尺度,便也更容易將人的存在物化或甚至當成商品。

只是就算有了機會可以用一個全新的身分活下去,塗銷過去的錯誤或者抹去被他人強加的標記,但是這樣的轉換是否真的可以這麼順利或簡單嗎?過去或許會出乎意外地造訪並帶來衝擊,就像在本書故事中用著別人名字活著的女性角色,在從事應召業時遇到自己的昔日同窗,便被迫去正視,命運會為人安排天差地遠之際遇的殘酷現實。或許要用全新身分過著與過去完全切割的生活並非容易的事,因為或許過去並非完全沒有可取或值得留戀之處,要避免被其他人發現自己是冒名頂替也需要處處小心謹慎。在本書故事中用著新身分過日子的男性角色,威脅提供新身分給自己的人,要求其用金錢來封住自己的口,正是因為厭倦自己必須用另一個名字過生活的現狀,卻也因此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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