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6日 星期日

新 謎解きはディナーのあとで2

日本推理小說家東川篤哉的作品。作者發表系列作品的第一階段是在2010年至2012年間,當時共出版了3本単行本。而後在時隔許久的2021年,作者以「新章始動」之名義,出版了《新 謎解きはディナーのあとで》,加入不太會察言觀色的新人警察做為新的固定班底,而本書則是新章始動後時隔3年的第2部作品。從前述出版頻率的變化與新章始動的廣告詞來看,作者或許是經過多年醞釀後,才把過去曾經因為過度開發而把題材構想使用殆盡的系列作品復活,重新用本來已經落入窠臼的設定來創作新故事。本書與前作隔了3年,或許這才是對作者跟讀者來說都會感覺較為舒適的出版頻率,一方面作者可以不需要為了趕工而降低品管標準,另一方面讀者也不用擔心各篇故事會有品質參差不齊的問題。

本書各篇故事所鋪陳出的謎團事件及其背後真相,如果硬要去歸納出一個共通的特質或風格,則或許可以說是障眼法的各種應用。或許是凶手刻意為之來掩人耳目,或許是凶手以外的關係人做了什麼來讓情況變得複雜,作者在本書各篇故事中所製造出的謎團,或許都可說是,如果在跳出框架後轉念一想,或為被既有觀念綁定在一起的事物鬆綁,就可以撥雲見日地看到真相。在短篇小說的有限篇幅中,要鋪陳出一再翻轉的敘事轉折或許是不切實際,特別是作者還需要挪用一些篇幅來讓登場人物兼差當喜劇演員,藉此來維護系列作品背景設定的持續運作,這樣一來,一個因為被誤導或有盲點而產生的謎團,或許正適合在本書各篇故事的篇幅中被書寫來製造戲劇效果。

〈灰色の血文字〉與〈服を脱がされた男〉或許可以說是,描述因為凶手以外之關係人的「畫蛇添足」而讓謎團變得撲朔迷離的事件。前者或許可以說是自己在本書中讀來覺得有趣的一篇故事。在大樓頂樓吸煙區被人殺害的經紀公司老闆,身上的煙盒不見蹤影,屍體旁邊則有指出凶手姓名的血字。血字雖不是死者在剩下最後一口氣時寫下的,但卻是從死者身上拿走煙盒的關係人,在看到凶手離開現場後,為了指證凶手而刻意寫下。被偽造出來的死者留言卻傳達了事實資訊,以及從凶手身上拿走煙盒的人並不是凶手,這樣透過顛覆對現象看似理所當然之解讀來製造敘事轉折的手法,或許就是體現作者所具備的想像力與創造力。

後者所鋪陳出的敘事轉折,則沒有讓人讀來感覺太過出乎意料,因為死者身上衣物被扒光而以全裸姿態陳屍,或許就容易讓人猜想到,其中存在會因為衣物而被揭穿的秘密。不過拿走衣物的不是因為防衛而殺人的凶手,卻是本來要為死者預謀殺害凶手來製造不在場證明的共犯,這樣的敘事構想則不能不說是還頗為新鮮。

如果案發現場留下大盤子被摔碎的碎片,而關係人則是因為聽到摔破所造成聲響才趕到現場,則或許會有人想到,凶手是讓行凶與摔盤子兩個行動之間存在時間差,藉此製造出不在場證明,但力學上的限制卻讓這個推理遭遇瓶頸。〈笠原邸の殺人〉以前述狀況做為謎團事件,然後再提出一個其實說破了好像也沒什麼的解釋,亦即是出現在現場的盤子碎片不是一次而分批製造出來的結果,而凶手就是如此克服限制。

死者先被花瓶擊頭,而後被勒脖,再被刺入刀刃,最後再被懸吊起來,凶手如此大費周章,為了就是要應付在行凶時有人要進入現場的突發狀況。在〈四回殺された女〉中負責調查前述案件的警察,在沒有考慮到凶手也可能會有隨機應變之需求的情況下,對於凶手的行動感到匪夷所思,但一旦不受限於認定兇手行動一定是主動為之,而開始思考凶手可能也是被迫將現場狀況搞得很複雜時,難題便迎刃而解。

在〈浜辺のパラソルの問題〉中,因為案發現場即將下雨,凶手為了避免事跡敗露,在無法移動屍體壓在上面之海灘椅的情況下,只能移動大陽傘。當前述行動被看破手腳後,凶手刻意製造的不在場證明也就被瓦解。

2024年10月3日 星期四

瑕疵借り -奇妙な戸建て-

日本推理小說家松岡圭祐的作品,為系列作品的第二部。每個月出版一本文庫版小說,作者的創作能量可以說是相當豐沛,雖然其主要產出是長期經營之系列作品的續作,所以可能會讓人懷疑,量產是否為一再套用模板的結果。自己像是在訂閱雜誌般地,幾乎是定期購入作者作品,但閱讀的速度卻遠遠落後於作者的產能,像是已經出版了二十多本的系列作品,自己卻僅讀了不到四分之一的量,甚至還跳過一部作品且尚未找到機會補回來,整個呈現出一種買書來當裝飾品的尷尬狀態。因此,作者的量產是否是把小說創作當成工廠生產線來經營,自己對此問題可能沒有什麼立場或基礎來做出評斷,而只能單就眼前作品說一下閱讀後的感覺。

如果房屋成了凶宅,讓所有權人有義務向買受人或承租人說明,且必須在契約對價上做出相當讓步,則是否會出現一種不能攤在陽光下的工作,即透過入住來為凶宅去標籤化,藉此向所有權人換取報酬?作者想像出這樣的工作,並將之命名為「瑕疵借り」,而不論這樣的工作在現實生活中是否實際存在,作者將這個想像發展成一個背景設定,並用來虛構與講述,有關房屋與居住的謎團事件。在外人看不到什麼、只是可能會有些捕風捉影被傳成流言蜚語的四面牆裡,人是懷抱著什麼在生活,是說不出口或無處可說的哀愁或傷痛,還是不再被偽善面具所隱藏的惡意或邪念,或許就是作者想要在運用前述設定所製造出的想像空間中探索的課題。

然而,作者在本書故事中,並非全然複製前述運用背景設定之方式,而是鋪陳出一個情節展開到快要收尾時突然轉折的敘事。而從這樣的操作來看,或許可以說作者並非總是在發展出一個有趣或新鮮的設定後,就一直換湯不換藥地複製出類似的故事,而是會有所變化,讓設定本身也像是有生命般地成長或進化。

委託主角來解開謎團並澄清謠言的委託人,一開始被住在隔壁的老太太指控,有一對母女在造訪其宅邸後失去蹤影,其甚至開著租來的貨卡運送屍體到他處遺棄。警方著手調查,發現搭乘計程車到當地附近的母女,並不一定是進到委託人新買的宅邸中,宅邸中並沒有藏著屍體,而委託人開貨卡出門的時間,更是母女在當地附近現身的兩週前。於是,主角雖然一直沒有完全相信委託人,卻也一直聚焦在找出為何都是老人的街坊鄰居們,會執意要指控委託人的理由。老太太被刺殺,讓主角像是突然開竅地看清事件的全貌,母女的屍體還被藏在宅邸的地下,只是委託人用錯誤資訊來誤導主角以為宅邸地下無法藏屍,而委託人開貨卡出門不是要遺棄屍體,而是預先將為了藏屍所挖出來的土,載到他處棄置。

在本書故事的敘事進展到描述前述主要事件之前,作者有先鋪陳出一個前導事件,來做為主角被捲入主要事件的契機。在前導事件中,後來成為委託人的人,因為妻小在一場車禍中喪生而與一隻狗相依為命,但這隻狗卻走失,並被目擊到是被一名獨居男子帶進其屋內。獨居男子在租屋處被闖入者殺害,其房東找主角幫忙洗去凶宅的惡名,卻因為後來的委託人登門找狗而壞事,但主角之後還是有找到狗的下落,讓獨居男子不會被冤枉是殺了狗的惡人。

或許描述主要事件跟前導事件的敘事,都是在例示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不同樣貌。看起來生活過得很不好的獨居男子,其實有著無法實現的獸醫夢,所以其會救助罹患疾病的小動物並交給獸醫友人醫治,而不是會虐待動物的壞人。鄰居老太太看起來像是有輕微的癡呆,個性偏執且會無的放矢,但雖然其會多事地打探鄰人是非,卻也會堅持要伸張正義。委託人看起來像是因為失去家人遭受打擊,加上被街坊鄰居指責,而變得消極軟弱,但其實卻因為醜陋扭曲的怨念,而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皮相有時就是一個假象,而真實往往藏在更深的地方。

2024年9月29日 星期日

難問の多い料理店

日本推理小說家結城真一郎的作品。在本書中作者展現了相當旺盛的創作企圖心,嘗試以一個詭譎而超現實的設定做為基礎,建構出一個世界觀,在其中作者可以讓其所虛構出的謎團事件,以及其所想像出或觀察到,平庸之人在現實生活中的掙扎,融合成如鏡像般遊走在虛實間、切入觀點獨特但視野可以開展得更廣的敘事。這樣的敘事或許呼應或體現了作者嘗試傳達給讀者的訊息,亦即是對於發生了什麼事,人或許最多只能得出一個解釋,而無法真正確立真相,如同映照在鏡子裡的景象,沒有真實藏在其後面,有的只是看在觀看者眼裡的虛幻。

一間在外送平臺上登錄為複數店家、提供多樣異質料理的中央廚房,是沒有座席而僅做外送餐飲服務的幽靈餐廳,其只有一位主廚負責製作餐點與營運。透過平臺系統接到訂單的外送員,進到這間餐廳後,一開始會對外貌俊美但眼神如同黑洞般虛無的主廚印象深刻,然後會因為被提議接下可以賺外快的額外工作而接觸到這間餐廳在檯面下所做的生意。如果在外送平臺上向這間餐廳訂購特定餐點組合,就是委託主廚為特定疑問找出解答,而此時主廚就會讓外送員成為其助手,負責訪問相關人士或調查情報。因為各自不同情況而開始從事外送服務工作的外送員們,在接觸到受委託調查的特定事件後,除協助主廚建構出一個合理解釋外,也會對其生活產生不一樣的認知或體悟。

因為要在敘事中塞入如此多樣的內容,甚至還要配合在雜誌上發表的需求,而必須在各篇章中重複提供背景資訊,所以作者要維繫平衡,讓其所虛構之謎團事件與所描述之外送員生活現實,都能同樣讓讀者讀來感覺有趣或精彩,或許就有一定難度。要書寫的內容繁瑣而龐雜,就需要更縝密規劃的敘事結構來讓資訊流動有秩序與節奏,但是對自己來說,作者的敘事功力似乎還無法構築出這樣嚴謹的敘事結構,而會讓部分敘事情節開展得有些潦草或紊亂。即使在故事中主廚一再重申,其所提供的僅是一個可能解釋,但部分謎團事件發生得有點讓人匪夷所思,且外送員一邊省思著其生活與對主廚行動有所疑慮,一邊依循主廚指示蒐集情報,致使其所得情報有些零散而片面,都會讓描述謎團事件之解謎過程的通篇故事,讀來感覺不夠紮實或嚴謹。

〈悪霊退散手羽先サムゲタン風スープ事件〉是自己在本書中讀來感覺較有趣的一篇故事。在公寓大廈中沒人住的空房與在國外出差的住戶,卻有外送在其門外堆積,而遲遲沒有闖出名堂的搞笑藝人,為維持生計兼差當起外送員,則被主廚指派去調查前述事件。不論是住戶或房東為了無法說出的需求,而必須採取迂迴的手段來達成其目的,還是搞笑藝人在自我懷疑的漩渦中載沉載浮,這些橋段都為該篇故事之敘事情節增色,而沒有顧此失彼,因為描寫搞笑藝人所面對的生活課題,而讓所描述的謎團事件變得內容淺薄。

相較之下,〈おしどり夫婦のガリバタチキンスープ事件〉則是一篇把外送員生活描寫得還算有趣,但所描述謎團事件卻不太合情合理的故事。因為公司破產而失業,所以當起外送員來維持家計的丈夫,看到另一對夫妻的丈夫,因為長期承受妻子言語暴力,竟然在把婚戒搞丟後選擇自斷手指來掩蓋一切,方才體認到夫妻生活需要持續加溫的經營,進而嘗試改善其與妻子的關係。但不管如何,把手指弄斷來隱藏婚戒不見的意外,這樣的敘事都太過偏激而讓人讀來無法接受或理解。

同樣地,講述為擺脫不斷騷擾之前女友而製造火災將其燒死之事件的〈転んでもただでは起きないふわ玉豆苗スープ事件〉,其所描述的事件內容也是有點淺薄而荒謬。不僅主廚為謎團所提出的可能解釋是很容易被猜到,委託主廚找出答案的犯人父親,其實是想向已離婚之前妻勒索,這樣的橋段更是畫蛇添足地讓敘事變得更浮誇但膚淺。

而不論是在〈異常値レベルの具だくさんユッケジャンスープ事件〉中想設計主廚來找到寫作題材的推理小說家最後選擇自殺,還是在〈知らぬが仏のワンタンコチュジャンスープ事件〉中主廚被暗示可能連謀殺的委託都會承接,這些敘事情節的開展,或都存在內容淺薄的問題。但是〈ままならぬ世のオニオントマトスープ事件〉所描述的竊盜集團犯罪手法,則可說是作者發揮其想像力所產出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