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28日 星期日

蒼海館の殺人

日本推理小說家阿津川辰海的長篇小說作品。本書故事接續前作《紅蓮館の殺人》,讓在前作中解開謎團的高中生偵探,因為有了心理創傷而暫時無法回學校上課,其同窗好友兼偵探助手因為擔心與想要幫忙,所以便拉了另一名同學一起拜訪位在郊區山上的宅邸,希望能了解高中生偵探的現況,並讓其可以重回校園生活,卻沒想到因此被捲入了發生在高中生偵探家族裡的殺人事件,甚至還遭遇因颱風來襲所導致的水患。

因為對自己來說本書是一部本格推理小說,所以即使作者在本書故事中沒有花太多心力去刻劃各個登場人物的性格特質,也沒有細膩地描繪登場人物彼此之間的關係,只要作者在其中有構思出複雜而縝密的謎團事件,有讓敘事情節展開迂迴曲折卻也有層次與節奏,這樣本書的表現就可說是符合自己的期待。然而,或許作家還是需要從其人生閱歷或生活經驗汲取養分,才能讓其所寫出的故事長得枝葉茂密,本書故事即使敘事結構繁複,情節峰迴路轉,但是讀來仍不免會感覺淺薄,甚至有點荒謬。

每個家族成員都有沒有說出口的秘密,對其他家族成員也都有認識不夠深入或誤解對方想法的地方,而當其中一名家族成員有了惡意,並且巧妙地利用其他家族成員的秘密或誤解來操弄其行動時,一個充滿誤導或隱蔽的謎團便就此產生。本書故事所講述的謎團事件,依循前述構圖有了不同階段的開展,從所有家族成員因為要保護罹患失智症的長輩而團結一致誤導外人對案情的認知,到各個家族成員的秘密逐一被高中生偵探說破,這一切都在懷有惡意之家族成員的算計中,其盤算著藉此讓謎團事件因為有太多混淆視聽的資訊而墜入五里霧中,並進而讓真正的關鍵事實不被察覺。因為其所講述的謎團事件隨著敘事情節展開而不斷在發展與變形,所以本書故事讀來會讓人覺得其敘事節奏明快且不拖拍,敘事情節高潮迭起而無冷場。作者鋪陳出敘事軸線後再將其收束的手法,雖然層次繁複卻井然有序,亦讓本書做為一部本格推理小說的表現,可以說是有一定水準。

然而,操弄人心、為了謀取錢財而殺人的凶手,其規劃並使用如此複雜而費事的方法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樣的價值判斷或思考邏輯,對自己來說是不太能理解。本書故事的登場人物,不論是凶手、高中生偵探、高中生偵探的家人或朋友,其性格、心理或情感,總會有讓自己讀來覺得不太合情合理、不太貼近真實人性、甚至有點荒謬。當留在宅邸內的家族成員發現臉部受創到無法確認其身分的屍體時,就算可以用手機指紋解鎖來推定其身分,但是這樣的敘事情節總會讓人懷疑,死者是否真的是透過手機指紋解鎖所推定的那個人。最後真相被揭露,是凶手設計讓另一個人被殺害,並將其屍體偽裝成自己的屍體,藉以讓自己在事件結束之後,可以用從被自己殺害之祖父手上所竊取來的錢財,過一個全新的人生。這樣的犯罪動機在未被闡述的情況下,讀來就會讓人感覺太過天真,因為這不太可能是一個成年人會有的想法,甚至會質疑凶手把自己搞得這麼忙碌到底是為了什麼。

2021年3月21日 星期日

ラスプーチンの庭

日本推理小說家中山七里「刑事犬養隼人シリーズ」的第6部作品。在去年完成每月出版一本小說的壯舉後,作者似乎沒有將其量產作品的速度放慢太多,雖然這樣的創作速度總會讓自己在閱讀之前對於作品的品質感到不安。在本書中,作者並沒有鋪陳出結局翻轉到讓人感到意外的故事情節,對於其所想要探討的社會現實或人性心理,也沒有提出很獨到或很精闢的見解,甚至嚴苛一點地說,本書故事的敘事架構其實有點鬆散,敘事伏線的鋪排與收束其實不夠縝密。然而即使有前述的瑕疵,自己在閱讀本書時並不會覺得太過無趣,甚至可以說還有被觸發去思考或想像一些不在故事裡面的事情。而閱讀本書之所以不會讓自己感到無趣的原因,或許是因為作者在其中所書寫的內容是涉及自己也頗有興趣、會想要去審視的社會現象,包括新興宗教、民俗療法等。

在本書故事一開始,作者也使用了或許可以說是其常用的寫作手法,亦既是以類似前言的形式,說明謎團事件重要關係人的過去,藉此鋪排出敘事伏線,讓讀者去猜想在所敘述的這段過去中,是哪個人物,以何種樣貌或身分,在後續講述謎團事件的主要敘事情節中登場。

本書故事的第一章講述一對姊妹,其罹患肌萎縮側索硬化症的父親即使接受了昂貴的治療仍撒手人寰,其母親則在父親死後不久也選擇自殺,所以兩人被迫分別由不同的親戚撫養。兩人對要其父親選擇昂貴新藥或療法的醫院懷有恨意,所以當本書故事從第二章開始,敘述一個本質近似新興宗教、推廣提升人體自癒力之民俗療法的團體,以罹患不治之症的病患家屬為對象召募會員,並宣稱其民俗療法可以治癒現代醫學束手無策的疾病時,讀者便會開始猜想,前述團體跟第一章所講述的姊妹有何關連。然而,雖然作者所設計安排的前述關連,可以說是迂迴而不易被猜想得到,但是由於作者對姊妹其中一人的著墨太少,就會讓人讀來感覺敘事情節的轉折有點突兀,敘事伏線的收束有些潦草。

由姊妹在幕後操盤的民俗療法團體,因為有偶像團體成員以及政治人物的公開背書,所以聲名大噪,卻同時也引發相當爭議。本以為可以讓姊妹當成傀儡操縱、利用其來擔任團體類似精神領袖角色的男子,卻意圖脫離姊妹控制並貪得無厭,所以讓姊妹決心將之殺害。男子的死亡被新聞媒體大幅報導,即使其偽造學歷,協助他人進行沒有科學根據的醫療行為,卻仍受到社會大眾關注,讓本書故事主角不免感嘆,讓大眾覺得有趣,比對社會做出貢獻,更能讓一個人成為媒體寵兒。在事實被選擇性呈現、謠言滿天飛、一夕成名之原因越來越千奇百怪的當代社會中,前述感嘆雖然聲量不大,卻或許是該被好好思考的警語。

被體制認可的醫學,不被體制認可的民俗療法,兩者之間的界線或許是人為劃定的,但與其執著在釐清前述界線是否被正確地劃定的爭議上,還不如去正視,人類所發展出來的治療疾病方法,不論是否被體制認可,都有其無法治癒的疾病,也無法改變人就是會死的事實。醫學的進步讓人可以活得更久與更健康,但是如果只是編織出過度美好的願景,並無法改變人一定會有無能為力之處的現實。

2021年3月15日 星期一

刀と傘 明治京洛推理帖

日本推理小說家伊吹亜門的作品,為2019年第19回本格ミステリ大賞小説部門受賞作。購入本書已經是超過一年以前的事,而之所以會在這個時間點將本書從未讀的書堆中找出來閱讀,乃是因為自己購入了作者的新作。在閱讀本書時發現,自己過去已經讀過題為〈監獄舎の殺人〉的其中一篇故事,而雖然本書所收錄的5篇故事都是敘述獨立的事件,但是對自己來說,本書通篇故事是在講述兩名主要登場人物之間的恩怨情仇,所以自己會傾向將本書界定成串聯5個章節來描寫個人如何在歷史洪流中浮沉。或許本書故事有趣之處在於,雖然是在敘述主角如何推理出謎團事件的背後真相,但是其所書寫出之驅使謎團事件發生的犯罪動機,既不是謀取錢財也不是復仇,而是政治立場不同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舉例來說,在〈佐賀から来た男〉中,為躲避敵對陣營之追殺而藏匿自己行蹤的男子,被發現陳屍在藏身處,而有可能犯案的人就只有知道其藏身處的「盟友」。背叛男子的「盟友」並沒有要置男子於死地,而只是想要竊取男子所持有的重要文書,但卻因此陰錯陽差地讓男子選擇以死明志,而「盟友」為了掩飾罪行只能將男子的死亡偽裝成他殺。本書故事兩名主角因為一起調查案情,讓彼此的命運開始有了交集,雖然兩人之後的際遇各有起伏波折,且兩人終將走上各自悲劇式的結局,但兩人的命運糾葛卻讓各自的悲劇都與對方脫不了關係。

在〈桜〉中,嫁給官員做側室的女子其實是出身門第,但是卻在動亂的時局中失去一切,而在故人以逃犯的身分闖入自己生活中,為了阻止故人固執而愚昧的復仇,女子製造出外人闖入宅邸行凶、自己出自防衛而殺人的假象,但其實卻是自己親手殺害官員與故人。本書故事其中一名主角,其為歷史上實際存在的人物,被塑造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而因為其理想是要改革國家的法制,所以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打擊與自己立場不同或妨礙自己實現理想的組織或勢力。於是,前述主角利用女子所犯下罪行,透過捏造證據或把證物帶回現場等方式,想要讓另一個主角擔下辦案過程有疏失的責任,而當另一個主角識破前述算計時,兩人便決裂,在下次見面時就是敵對關係。

當前述曾經想要構陷另一名主角的主角因為政局情勢變化而失勢,想要返回故里卻被認為有聚眾謀反的意圖時,另一名主角要阻止現在已經是自己敵人的人返回故里,所使用的方法便是設下陷阱,將之羅織入罪。在被對方識破自己的計謀後,設下陷阱的主角選擇自殺,而看著曾經可以說是自己朋友的冰冷遺體,另一名主角最後也難逃因為叛亂而在被當權者逮捕後遭到處決。〈そして、佐賀の乱〉描繪了兩名主角在維新與守舊勢力相互對抗的時局中,因為自己的選擇與作為,為自己招來了悲劇式的結局,而兩人其實並不相容的性格,或許已經決定了,當兩人的命運有了交集,最後便會導致悲劇的發生。

本書並沒有因為要書寫個人在歷史洪流中的浮沉而偏廢了其做為一本推理小說的應盡本分,其所描寫的謎團事件還是有模有樣,甚至還讓謎團事件的態樣有所變化,例如在〈佐賀から来た男〉中,被害人的行動讓事件變得複雜,而在〈弾正台切腹事件〉中,凶手則是用機關型的詭計來混淆視聽等。

2021年3月7日 星期日

アンブレイカブル

日本推理小說家柳広司的作品。在掌權者不斷向民眾灌輸國族大義凌駕一切的意識形態、並竭盡所能地打壓或排除其認為會顛覆現行政治體制之思想或言論的時代裡,想要堅持自己理念、表達不同意見的人們,如何順應險峻的情勢、抵抗想要逼迫自己改變信念的壓力或暴力、並與自己周遭的其他人互動交流,或許可以說是本書故事所企圖描繪出的景象。

像是會鳴叫的昆蟲般發出有時微弱、有時卻震耳欲聾的聲音,有著不同經歷或際遇、或許勉強可以被籠統地稱為知識分子的平民,靠著不同型態的文字書寫來表述自己的想法或觀察。任職於當時的内務省、負責監控被當時政權認定為「有害」之言論發表或思想散布的男子,是貫穿本書故事各篇章的主要登場人物,而在其針對不同目標人物採取行動時,一段又一段融合史實與虛構想像的敘事情節便開展在讀者眼前,讓讀者有機會去窺探不同登場人物的內心世界,尋找能讓自己有所共感或啟發的情感或體悟。

在歷史上實際存在、當時被稱為「プロレタリア文学の旗手」的小說家小林多喜二,在〈雲雀〉中登場,但是該篇故事的敘事情節卻不能說是聚焦在其身上,而是從曾經在蟹工船上工作過、接受小林多喜二訪談之男子的視角出發來敘事。被任職於内務省的男子委託或強迫,在受訪時替政府觀察對方的言行舉止,但曾經在蟹工船上工作的男子後來並沒有提出報告,並且在重回惡劣工作環境工作時,因為與小說家的互動交流,而開始萌生念頭,想像自己或許可以發起一場爭取權益之抗爭。〈雲雀〉並沒有描述小說家英年早逝的悲慘下場,卻描繪出其在他人心中種下公平正義觀念之種子的過程,就算只是作者的想像,卻能讓自己有些省思。

其他出現在本書故事中、在歷史上實際存在的人物,還包括持反戰立場的川柳作家鶴彬,以及懷才不遇的哲學研究者三木清。

在〈叛徒〉中,以其視角出發來敘事的憲兵大尉,認為鶴彬會是一個稱職的憲兵,雖然其會有這樣的想法,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其將自己對弟弟所懷抱的情感,投射在鶴彬身上。但除此之外,乍看之下像是涇渭分明的對立陣營,維持秩序者與反抗秩序者,兩者之間的界線是否如此明確,對立陣營各自所有的中心思想,是否真的是毫無妥協空間而只能分出對錯,還是其實是彼此交流、相互滲透,或許是自己在讀完該篇故事後會想進一步思考的問題。

〈矜持〉則是拉大了自己思考前述問題的格局。曾被寄予厚望的三木清,後來卻讓所有陣營都與其劃清界線,宣稱其所發表的文章內容,是偏離個別陣營的中心思想,也因此三木清身為哲學研究者的職涯發展並不順遂。應該如何去評定思想的價值或對錯,應該基於何種論證或理由來接受、包容、質疑或反對特定思想,要認真推敲起來或許總是讓人傷神。那些表現得像是有敵我之分的不同陣營,或許其實沒有那麼不同,至少在需要排除異己的時候,都是不留餘地地趕盡殺絕。

而〈虐殺〉所鋪陳出的敘事情節,讓自己體悟到,在軍警濫用權力對人民進行思想箝制的年代,想要自由表述意見的人們,很容易因為被牽連而讓自己人身安全被威脅,因為隔牆有耳,隨口說出的話、被邀請參加的活動等,都有可能在下一刻成為羅織自己入罪的理由。

2021年3月1日 星期一

元彼の遺言状

日本小說家新川帆立的作品,為2021年第19回「このミステリーがすごい! 大賞」受賞作。作者在美國德州出生,在宮崎県宮崎市長大,畢業於東京大学法学部,現職則為律師。作者曾通過日本プロ麻雀協会的プロテスト,並曾以プロ雀士的身分參與相關活動。因為作者有前述還算特別的經歷,所以讓自己對作者會寫出什麼樣的故事來爭取推理小說新人獎感到好奇,也因此讓自己即使稍有遲疑,還是購入本書閱讀。

「本人所有財產由殺害本人的犯人繼承」,藥廠小開留下如是內容之遺囑後身亡,而曾經與之短暫交往過三個月的女律師,以小開朋友的代理人身分,為小開朋友爭取被認定為殺害小開之犯人的機會。因為前述契機,女律師獲得相關資訊,讓其逐漸掌握到小開家族企業的經營狀況以及小開生前的人際關係,而小開的委任律師被毒殺,其事務所內保存小開遺囑正本的保險箱被整個偷走,讓整起事件變得更為複雜難解。從內容匪夷所思、甚至是荒誕不經的遺言出發,本書故事融合遺產繼承、企業經營權競逐、婚外情與非婚生子女、新藥研發等敘事元素,開展出起伏轉折還算有趣的敘事情節。而作者能寫出這樣的作品,除了可以說其經歷某種程度豐富了其想像空間外,其才華像塊璞玉,雖然尚待琢磨,但已值得關注。

要透過獲得新人獎來取得在文壇出道的機會,或許不僅需要有才華,還需要時運與機緣。對自己來說,為了在眾多參賽作品中脫穎而出,吸引評審的目光,參賽者或許都傾向選擇較為譁眾取寵、異想天開的題材,希望能用誇張而出人意料的故事情節,成功獲取評審的青睞。然而,一開始看似浮誇而突兀的設定,要能夠在故事情節發展至結尾處時被收束成一個合情合理的結局,其實並非一個可以被輕易完成的任務,特別是對寫作經驗並不算豐富的新手作家來說。因此,當作者在本書故事一開始寫出內容讓人感覺新奇卻也不合情理的遺言時,自己不免擔心作者的能力是否會不及其企圖心,雖然一開始野心勃勃地挑戰破天荒的情節設定,但到了要將故事收尾時卻只能草率了事,給出一個無法讓人滿意或接受的結局。不過,實際上作者的表現超出預期,也證明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作者在本書故事情節中放入多樣而繁複的敘事元素,雖然一開始會讓人讀來感覺有點紊亂,但是之後隨著故事情節展開,各個敘事元素有被好好地收束與整理,彼此之間產生牽連,並整合成還算整齊的敘事結構。舉例來說,在本書故事中,藥廠小開要留一部分遺產給自己過去交往過的歷任前女友,而女律師也是其中一人,並因此接觸到幾位小開在人生不同階段交往過的女性。雖然會讓人猜想故事情節是否會因此變成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的橋段,並質疑為何要節外生枝地讓看似多餘的人物登場,但是作者的鋪陳卻不是去描述女人之間的戰爭,並且讓每個登場的小開前女友都對敘事情節的推進發揮了關鍵作用。

不過作者可能是想讓本書故事可以帶給讀者一些啟示,所以其一開始將女律師描繪成唯利是圖,因為嫌棄男友送的戒指太便宜而拒絕求婚,卻在經歷過整起事件後,開始看到人生有除了追求利益之外的其他風貌。這樣的情節轉折雖然讀來不會感覺太無趣,卻會感覺有點淺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