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30日 星期一

三百年の謎匣

日本推理小說家芦辺拓的作品,是包裝在不同歷史時空背景之虛構事件中的本格推理小說。在6則可以拆解、橫跨地理國境與時間年代的各自獨立冒險推理短篇故事上,以現代時空為舞台建構一個膠囊式的殺人案件謎團讓偵探登場,並透過偵探抽絲剝繭的推理,讓6個歷史虛構事件的未解謎題以及現代時空的犯罪謎團,有了一個論理上可被串連的脈絡;而這個「膠囊」就是在現代殺人事件的因緣際會下、落在偵探手中的「書物」,也就是最後偵探口中所稱、保存可能可以指引到莫大金額寶藏之秘密的「匣」。
不過以書中之書、膠囊式包覆的敘事結構來開展故事,對自己來說並沒有真的讓6則時代背景斷裂不連續的短篇故事,在依序集結之後,變成結構串接縝密的長篇(當然作者應該也沒有這樣的意圖);雖然這樣謎中之謎、以謎帶謎的敘事結構,應該是本書的巧思與賣點之一,而且也是相當揮霍本格推理構想、抱著服務讀者大放送心態的一種寫作方式。作者是透過每個未解謎題具備設計概念上的一致性與呼應性,來透過偵探之口推論,伴隨著書中之書的輾轉易手,後人或者是受到前人故事的啟發,而在其所面對的事件中設計出有著類似或轉化過之設計概念的事件謎團。每個歷史虛構事件的敘事者,都在敘事完故事主要事件後,留下一個沒有被解答的謎題,而偵探在看穿謎題答案與其連貫性時,也得到靈感來破解其在現代時空中所遇到的謎團。
本書的另外一個賣點,或者就是在那少年冒險小說文體中所慣常營造的異國風情吧!東西方開始交流的東方繁華都市、海權殖民時代之海盜、中國大清盛世末期的英國使節團、非洲秘境的與世隔絕王國和傳說中的美麗女王、美國西部拓荒時代的紛亂狀態與法治、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隱身在技術發展背後的詭譎局勢等,不用去深究作者對於個別歷史時空的呈現是否深入或者是否不夠精準細緻,因為本書不是通俗歷史小說而是本格推理小說;藉由跨越300年的6則事件,作者要端出來的菜色就是異國情調的大拼盤,在各種歷史背景與時代衝突中,鋪陳出未解的謎題,讓後世的偵探可以透過閱讀書中之書所記載的軼事,以其過人的推理能力,將每個故事做個收束。就這點來說,閱讀的娛樂性是足夠的,同時作者在其帶有炫技與掉書袋等賣弄意味的敘事設計中,展現出開展推理小說格局的野心,並且恪守其原則,如同書後解說文所述的,「一見、メタフィクションめいた形式と構成を取りながら、時空を超えた世界と《現実》の世界を一つの融合させるのが芦辺作品の特徴だ。大きく広げた世界を開いたままで放置させず、必ず閉じさせて――一点に収斂させて終わらせる」。
總之,本書讀來娛樂效果不差,對於作者開創格局的誠意與嘗試,做為讀者的自己是相當給予鼓勵。

2013年12月16日 星期一

ジークフリートの剣

日本推理小說家深水黎一郎的作品,根據書後所附的解說,其為作者「芸術ミステリシリーズ」的第四弾;而亦如該篇解說所言的,一言以蔽之,本書就是一本「ミステリに見えないミステリ」。
作者虛構出一位天縱英才、不世出的日本男高音,其有機會擔任華格納歌劇《尼貝龍根的指環》中需要過人演唱實力與技巧的男主角。男高音有著一位音樂系同窗的未婚妻,其竭盡全力支持著男高音的發光發熱,雖然其也爭取到與男高音同台演出的機會,卻在一場火車意外中喪生。故事的一開始,男高音以充滿質疑的態度陪伴未婚妻去探訪一個算命師,然而算命師給未婚妻的「在幸福絕頂之時身亡」的預言,卻似乎不幸地成真,雖然「幸福絕頂」的意義在書中三不五時會被提出來辯證。男高音將死去未婚妻的腿骨帶在身邊,希望一圓兩人同台演出的夢想,但是未婚妻中學時代友人的出現,卻讓男高音開始忘卻了傷痛並淡化了內疚,直到未婚妻身亡的真相被一個謎樣的青年所揭開。
本書的確不落入推理小說的制式窠臼中,雖然這樣是好是壞就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通篇故事中作者彷彿在賣弄其歌劇方面的知識,充分透過書中角色抒發其對音樂表演的藝術論,且故事中有大多篇幅在交代歌劇排演的細節以及音樂工作的現實,但是不論是謎團的鋪陳或者蒐證解謎推理過程的醞釀都付之闕如,連推理小說往往花費相當心力在刻劃之偵探角色的個性與特質,在本書中都不能說是有好好被交代。本書有謎團,有推理後的真相,更有出人意表的結局,但是更多的是藝術論的論理辯證,以及對愛情、藝術價值與生命意義等命題的哲學探討與反思。
自己不能說是很能接受這樣一本不像推理小說之推理小說的創新挑戰,並不是因為其掉書袋的知識大放送,而是因為謎團與推理的環節,與其他部分的疏離與割裂。然而自己對於書中人性情感的剖析與刻劃,反而覺得尚有可看之處,也有被引出一些反思與觸發。男高音因為未婚妻獻身般的付出所發展出的情感,面對更加出色的未婚妻友人,被激發出來的愛慕之情就徹底覆蓋過未婚妻死亡的悲情,這是薄情還是人之常情?

2013年12月4日 星期三

丑三つ時から夜明けまで

日本推理小說家大倉崇裕的作品,集結五篇以虛構之「静岡県警捜査五課」所介入搜查之殺人案件為主軸的短篇故事。所謂的「静岡県警捜査五課」,是日本警方為針對由幽靈鬼魂所犯下之犯罪事件進行調查、而在被稱為日本平均的靜岡縣所實驗設立、集結具備通靈能力(但是在本書最後一篇故事《最後の事件》中這個設定被推翻)之人士所組成的極機密犯罪搜查組織。
推理小說通常是不能怪力亂神的,因為如此一來所有的謎團或詭計設計都可以不按牌理出牌或悖離現實,只要推給超自然力量就好。本書的野心與趣味在於,作者挑戰了前述框架卻又沒有讓小說情節變得天馬行空,而是在獨樹一格之自我設定規則的敘事世界中,透過自我論理成立的條件限制(幽靈從人死後靈肉分離起只能存在一年、靈力是因人而異、有些幽靈是地縛靈而無法離開某個地區、死因會影響幽靈之能力等),讓幽靈犯罪案件的推理變成可能且有了遊戲規則。
本書另一個偏離推理小說正軌的特色是沒有神探的存在。雖然搜查五課的七種警部補是書中相當活躍於調查推理的人物,但是其推理正確率卻是讓讀者跌破眼鏡地不太高,反倒是書中第一人稱的敘事者無名氏「私」,卻不時有超出華生角色設定應有水準的洞察真相能力。因為神探的缺席,所以真相的揭露往往不是一步到位,故事的鋪陳有著轉彎與倒轉,特別是當事件不再只有人類兇手還有幽靈鬼魂的犯罪者時,真相的可能性變多,讓故事中推理的試誤與修正空間也隨之變多,而在故事中真相便因此更多像是被敘事情節鋪陳所發展出來、而不是被神探洞察推理出來。
書中搜查五課所代表的幽靈犯罪與搜查一課所代表的人類犯罪,形成了對立的緊張關係,而這樣信念衝突的二元對立橋段,讀來卻是有點落入預期而沒有太多驚喜。幽靈鬼魂的動機多半是怨念復仇,所以書中的殺人案件背景並不會涉及太多的社會性格或人性面向,而其閱讀的娛樂感便多半來自於幽靈犯罪的新鮮設定、以及事件真相的峰迴路轉。在最後一篇故事《最後の事件》中的最後一幕,搜查五課之七種警部補的真實身分被揭穿而後消失,作者的描述很有畫面,讓閱讀的尾聲產生了一種餘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