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31日 星期六

真夜中のたずねびと

日本推理小說家恒川光太郎的短篇小說集,收錄5篇作品。對自己來說,本書各篇故事瀰漫著晦暗、詭異、迷離的氣息,卻不會讓人讀來感覺像是聞到腐臭味道般地嫌惡,或感覺像是目睹凶惡或殘暴行為般地驚恐,而是感覺像是墜入夢境般地,就不太貼近日常生活、參雜非現實元素、涉及扭曲人性與疏離人際關係的敘事,進行一種有距離而抽離的窺視。讀完本書各篇故事,或許不會讓人對於人性情感或社會現實,有不同的體悟或更深入的省思,但是卻又讓人好像可以看到一種不常見、自己也不見得會有類似體驗的情緒或觀感。或許應該這麼說,本書各篇故事是出自作者想像的虛構,登場人物們有著相當奇特的經歷,雖然並非不會在現實生活中發生,但總是遊走在常態與道德的邊界,所以會有人被殺害,會有人孤苦無依,會有人離群索居,會有人做出非常人所能做出的事。正因為如此,所以本書各篇故事的敘事情節展開總是無法被預想,甚至可以說根本無法預期作者是想述說什麼樣的故事。

舉例來說,在〈ずっと昔、あなたと二人で〉中,因為震災而失去家人的少女,從排斥撫養自己的阿姨家逃出,過著在一間又一間廢棄住宅中輾轉流浪的生活,因緣際會下遇見用假占卜詐騙錢財的老婦人,開始兩人同居生活,老婦人一邊稱呼少女是天使,一邊使喚少女為自己做事。前述同居生活之所以會結束,乃是因為老婦人要少女去拾回自己多年前遺棄的女兒屍骨,少女雖完成任務,但這樣的結果卻並非老婦人所期待的,而老婦人所爆發的情緒讓少女又再度回到孑然一身的流浪生活。在該篇故事中,沒有可以稱得上是性格善良或行事端正的登場人物,不管是出自自願或是被環境所逼迫,每個登場人物都有做過,或正在做,或一直做著,一些錯事或惡事,也都牽扯在謊言或欺騙中,騙著別人或被別人所騙。然而,因為沒有涇渭分明、彼此對抗的善與惡,所以讀者並沒有選邊站、同情或憎惡某個登場人物的必要,反而更有空間去觀察人性情感的幽微曲折。而也因為沒有善惡的對立,所以故事情節展開並沒有依循著惡欺壓了善、然後善戰勝了惡的軌道在進行,讀者在閱讀時,因為無法預想作者筆下的少女與老婦人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所以也就只能被作者牽著走,任憑故事在無法預期的時點收束在一個無法預想的結局上。

而〈やがて夕暮れが夜に〉也是這樣的一篇故事。故事一開始是在描寫,欺負比自己年幼的小孩並強取其錢財的少年,被自己所欺負小孩的同學所擊退,之後因為憤怒與羞愧而用刀子刺死了該名同學,但該名同學是個美少年,品學兼優,又是運動健將。少年被眾人所撻伐的罪行牽連到家人,父母因而離異,姊姊也無法如願升學,一家人各走各的路。姊姊即使搬家並改從母姓,卻仍無法擺脫過去與過著安穩生活。在父親死後繼承其遺產,姊姊選擇隱居在父親所遺留的山林中,服刑期滿的弟弟卻找上門,主張自己有繼承父親遺產的權利,還有人聲稱自己是當年被弟弟欺負的小孩,要拿回當年被弟弟所搶奪的錢財。前述敘事情節展開一直都在挑戰讀者的想像力,讀者不只無法預想結局,連故事情節的走向也無法猜測。作者最後所安排的結局,既沒有讓正義得以伸張,也沒有解決登場人物所遭遇到的任何問題,而是讓故事收束在一個無法確定是真實發生還是只是登場人物之幻覺的場景,讓人讀來感覺意外又感覺好像可以接續結局,發想可能的後續情節展開。

相較起來,〈母の肖像〉以及〈真夜中の秘密〉則是沒有多重的敘事情節轉折或斷裂,而比較像只是將故事敘事情節分成前後兩段,雖然前後兩段之間的轉折還是讓人無法預想的轉向。〈母の肖像〉的主角在〈さまよえる絵描きが、森へ〉中再度登場,而在〈母の肖像〉中登場、專業是找人的偵探,之後又在〈さまよえる絵描きが、森へ〉以及〈真夜中の秘密〉中出現,這樣的設計或許是作者在為各篇故事製造出一種具一致性與連貫性的敘事風格,並統整各篇故事的世界觀。

〈さまよえる絵描きが、森へ〉或許是本書獨特敘事風格的極致展現,其敘述連登場人物也完全無法辨別是真實或虛幻的遭遇,就算其中存在著惡意也好像失去了重量,讓人閱讀起來就像是在解夢,多重詮釋可能卻沒有正解。

2020年10月26日 星期一

隣はシリアルキラー

日本推理小說家中山七里的長篇小說作品。作者在今年以作家生活10周年紀念的名義,推出每個月出版一本書的計畫,而本書則是依前述計畫在9月出版。或許是因為自己主觀認定,作者的敘事風格是會設計出一個讓讀者意想不到的結局,所以當自己讀到本書故事的最後幾頁時,就會期待被揭露的凶手真實身分是會讓自己感到意外。只是如果以前述期待是否被滿足做為標準來檢視本書表現,則自己可能無法給本書太好的評價,因為本書故事結局並沒有跳出自己的想像範圍,甚至可以說自己在閱讀本書時就一直猜想,殺害數名女性的凶手並不一定就是男性,而作者最後有可能藉由讓凶手是名女性,來製造出讓人意外的情節轉折。更進一步說,在本書故事中沒有太多人物登場,所以能夠被描繪成犯罪嫌疑人的選擇自然有限,而既然作者沒有為自己開創出足夠誤導讀者想像的操作空間,所以就算其有豐富的想像力與過人的寫作技巧,可能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無法為本書故事製造出一個會讓人讀到感覺出乎意料的結局。

或許,作者在本書故事中企圖要做的事是去拼湊質地與屬性不盡相同的敘事元素,然後運用想像力將這些敘事元素毫無違和感地整合在單一敘事情節中,進而用一篇故事講述與觸及多樣的課題。在本書故事一開始,在工廠從事低薪、危險又辛苦之工作的主角,因為住在隔壁、依「外国人技能実習制度」來到日本的中國籍技能実習生,晚上會在宿舍房間內製造奇怪的聲響,而被搞得睡眠不足。而後主角得知工廠鄰近地區有女性失蹤,甚至有女性屍體被肢解後遺棄的事件發生,便開始懷疑鄰居在夜裡所製造出來的噪音,是因為其在處理屍體,而後主角跟蹤鄰居,更目擊了其遺棄屍塊的現場。然而主角在得知真相後,卻選擇用匿名方式向警方通報,原因是因為其有前科,並且是透過購買遊民之戶籍來為自己改名換姓,才能謀得一職,重新開始自己在服完刑期之後的人生。更生人要被社會接納並開始新生活,會面對許多困難或障礙,這或許是很符合讀者認知或經驗的敘事情節,但是透過購買他人戶籍便能簡單用他人身分過新生活並揮別過去,這就可能不是每個讀者都會認為是合情合理的敘事情節。

同樣地,外籍人士到日本,名為從事技能実習,實為打工賺錢,必須接受較差的工作待遇與勞動環境,也可能承受偏見或歧視,這樣的敘事情節可以說是相當程度貼近社會現實。然而,來自中國的技能実習生曾經在家鄉也有替殺人凶手處理屍體之經驗,所以其來到日本,為了報答對其友善之日本人,便開始為這名連續殺害數人的日本人處理被害人屍體,這樣的敘事情節就會讓人覺得是作者發揮其想像力所虛構出來,而不是作者在觀察或審視社會現實後所做出的敘述。

因此,作者在本書故事中像是要描寫某種存在於現實中的社會底層生活,在其中有更生人、外籍勞工、遊民等,又像是要滿足讀者妄想般地,虛構出可以簡單頂替他人身分來開啟第二人生、犯罪動機有點超現實的連續殺人事件、殺人者與棄屍者為不同人且一開始並無犯意聯絡等敘事情節。作者的創作企圖心或許是要揉合兩者,用曲折離奇的虛構情節來讓讀者獲得閱讀的樂趣,但也讓讀者透過閱讀在故事背景中存在、對社會現實的書寫,來對該現實進行省思。然而,本書故事的敘事並不夠曲折離奇,情節的起伏轉折無法產生強大的戲劇張力,所以讀者或許不會在讀完後感覺出乎意料,因為作者在結局處所做出的翻轉,在讀者閱讀的過程中已可能被其所預見。或許可以這麼說,作者為本書故事所鋪陳出的故事背景,某種程度限制了其所能發揮的想像空間。

本書故事讓自己比較有感的地方是,隱藏在敘事情節展開之須臾片刻中,有關離群索居、孑然一身的描述。將身分賣給主角的遊民,最後死在自己的帳篷裡,而住在同一區域的其他遊民其實無法為其死亡提供任何有用資訊,因為平常並無太多交集。主角為了生存而必須懷抱不能讓他人知道的秘密,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與他人建立更親密的關係,卻又發現對方也是懷抱著天大秘密。活在社會邊緣或底層的人,被社會所放棄,也放棄了這個社會。

2020年10月18日 星期日

同姓同名

日本推理小說家下村敦史的長篇小說作品。自己在購入本書閱讀前其實有些猶豫,原因是因為雖然自己對本書的情節設定感到興趣,亦既是在本書故事中的登場人物幾乎是同名同姓,而凶手與被害人也是同名同姓,但是稍微瀏覽一下在amazon.co.jp網站上所發表的讀者評價,會發現本書的表現對部分讀者來說並不如預期。自己在開始閱讀本書前的預想是,本書作者相當具有創作企圖心地想要挑戰一個極富想像力與創意的題材,但是這樣的題材或許不太容易處理,而作者也沒有花費足夠時間去醞釀與雕琢,所以最後完成的作品就會讓人讀來感覺不夠細緻或有瑕疵。而自己在讀完本書後,感覺自己前述預想是雖不中亦不遠矣,雖然本書故事的情節展開並不能說是,完全沒有製造出讓人無法一下子就想到的意外轉折,敘事本身也有觸及一些社會或人性課題,但是本書整體表現就是會有讓人感覺可以指為瑕疵的地方。對自己來說,本書較難不去在意的瑕疵是,作者一開始把敘事格局開得太大,所以之後即使有把所有敘事軸線都收束起來,但是卻還是讓自己讀來感覺虎頭蛇尾,有些敘事情節的鋪陳過於潦草,有些情節轉折轉得有點生硬。

或許可以這麼說,本書故事是要探討,在這個網路時代裡廣泛存在之不負責任的惡意、偏見與貼標籤行為。當一起女童被殺害的事件發生,自以為是的正義之士,便開始大肆撻伐其認定是不道德或不符合標準的人,例如喜歡二次元動漫偶像的人,或甚至是與凶手同名同姓的人。在本書故事中,過於簡化的偏見讓無辜被牽連的人受到傷害,但是這樣過於簡化的偏見往往經不起檢視或驗證,例如喜歡可愛動漫人物的人不見得在性癖好上就是喜歡幼童,也不一定就是宅男,而刺殺女童的動機也不一定是因為無法控制的欲望,如此認定只會誤導自己不去思考其實更為普通或更合乎情理的可能動機,例如出自怨恨。

作者虛構出一個場景,一群因為與犯罪者同名同姓而遭受他人冷眼相待或甚至惡言相向的人,聚集在一起想要尋求認同與慰藉,甚至是為自己的遭遇平反。參與這個集會的人,有人是真的被社會集體惡意所迫害,有人則是懷抱私心、打著如意算盤。有人發現集會裡的多數意見與自己看法不同,便早早抽身,有人則因為衝動而做出損人不利己的壞事。但不論如何,面對失控的社會集體惡意,以暴制暴的對抗手法或許只會製造出更多失控的惡意。更謹慎地去釐清真相,去探究事物的本質,或許才能讓自己真正找到可以保護自己與對抗惡意的方法,包括看清楚自己是否把所有的失敗都歸咎於他人的惡意,而忽略了其他可能的原因。

因為作者意圖要使用登場人物都是同名同姓的設定來誤導或混淆讀者的認知,進而製造出讓讀者無法預期的情節轉折,所以作者必須交錯著講述,多個同名同姓之登場人物的故事,並適度加入一些模稜兩可的敘述,讓讀者無法很準確地掌握同名同姓登場人物間的關係或區別。然而,這樣的敘事手法或許需要更縝密與細緻的設計才能發揮最佳效果,例如可能不適合讓過多的人物登場,卻又沒有分配足夠篇幅給每個人物發展出各自的故事,也可能不適合讓敘事在架構或層次上過於繁瑣,這樣只會讓整體敘事情節變得破綻百出。更重要的是,作者所構思出誤導讀者認知的敘事情節,會讓人讀來感覺有點匠氣,例如很勉強地讓兩個同名同姓的人時隔數年犯下不同的罪行,又很勉強地讓兩個同名同姓的人被牽連在同一起校園霸凌事件中,只是一個是被害人,一個則與加害人同流合汙。作者像是要運用同名同姓的設定玩出一整場的雜技表演,但是卻沒有很好的表演功力、節目流程安排與舞臺效果來支持,所以最後的演出還是不夠精彩,讓觀眾看完後感到惋惜。

而敘事架構的繁瑣以及情節鋪陳的不夠細緻,或許也影響到作者想要透過講述本書故事來進行的社會現象批判或探討。把應該可以更細膩區別的問題或現象混為一談,把可能可以多深入探討一下的論點簡單帶過,把還有空間可以多描繪一下的人性心理或情緒寫得太過膚淺,或許都是因為作者創作企圖心過大,卻沒有適當地執行。

2020年10月11日 星期日

龍の耳を君に デフ・ヴォイス

日本小說家丸山正樹的作品,是以手語翻譯員為主角之系列作品的第二部。自己沒有讀過系列作品的第一部,而這樣雖然沒有影響到自己對於本書故事情節展開的理解,但是因為在本書中還是會有一些段落是在書寫主角對自己過去經歷與人際關係的感懷,而這些段落作者往往寫得含蓄與點到為止,所以如果有讀過第一部,或許可以更能體察作者所要描繪之主角的心境或心情。

本書故事分成3話,分別敘述主角所介入的三起事件,但對自己來說,會比較傾向將本書界定成一本分成不同章節的長篇小說,而比較不會想要把本書當成是集結三篇故事的短篇或中篇小說集,原因是本書故事雖然描述三起事件,但是其敘事有時序性與連貫性,將之當成一個有起承轉合的故事來閱讀,或許比將之當成三篇故事來閱讀,可以得到更多的樂趣或啟發。舉例來說,主角與其職業為警察的女友目前無法步入婚姻關係,只能跟女友及女友的女兒住在一起,而這樣的「家庭」關係,隨著本書故事的情節展開,接連面對不同狀況與問題,進而有所轉變與成長。因此,如果從主角生活如何因為涉入到不同事件而有所變化的角度來看,本書故事就是在描述一個有著與他人不太一樣之經歷、從事有點與眾不同之職業的角色人物,如何在不算友善的社會現實中,為自己的生活努力,並試圖實踐自己的理念。

主角擁有正常聽力,但生長在一個家人均是聽障者的家庭中。在本書故事中有這麼一段描述:在主角小時候,屋外下著大雨,聽不見雨聲的家人們開心地用著手語閒聊,而主角則是自己一個人聽著雨聲。僅有兩行的描述要寫出主角感覺孤單的心境,而對自己來說,這段描述也點出了主角跨界身分的自我定位困境。主角想要用自己從小習得的手語來為具備正常聽力者以及聽障者搭起溝通的橋樑,但是能夠理解或知悉聽障者所面臨各種問題、誤解、歧視與刁難,卻也讓主角時而必須去對抗或導正具備正常聽力者的傲慢或無知,同時面對來自具備正常聽力者以及聽障者雙方面的壓力。就像在第2話〈風の記憶〉中,主角面對身為聽障者、卻專門以聽障者為目標的詐欺犯,說對方是曾經站在風中聽過風聲但現在卻再也聽不到的人,就像自己一樣,是個一直獨自站在具備正常聽力者的世界與聽障者的世界中間的人,而這樣的孤獨或許會讓人迷失,變得憤世嫉俗而尖銳。能夠理解兩個使用著不同語言的世界並在其間進行翻譯的人,其應該站在哪一邊的世界,又該如何解決兩個世界碰撞後所產生的問題甚至衝突呢?主角持續在所身處現實中摸索著自己的定位,不斷地在為前述問題尋求可能的解答。

本書故事雖然描述了三起事件,而各起事件也都有謎團需要主角去找出答案,但是自己卻不會想要把本書界定為一部推理小說,依據評價推理小說的標準或原則來論斷本書表現的好壞。在第1話〈弁護側の証人〉中,主角在法庭上為聽障被告進行通譯,而這名被告被控侵入他人住宅恐嚇取財,但是被告是否能夠在案發當時用言語對被害人進行恐嚇,成為認定被告是否有罪的關鍵爭點。被告最後在法庭被迫必須發出聲音來證明,自己無法用一般人能夠理解的語句來恐嚇被害人,而被告也清楚表明,自己被迫學習用唇齒發出聲音來表意是讓其感覺被羞辱,因為口語並不是他的語言。作者透過書寫前述事件來指摘,逼迫聽障者學習如何「正常」說話並不是消弭具備正常聽力者與聽障者間隔閡的好方法,讓聽障者用自己擅長與習慣的方式與其他人溝通,或許才是一種尊重與公平對待。作者並沒有要設計出讓人感覺意外或料想不到的故事情節轉折,而是想要透過虛構的敘事,來讓讀者可以對聽障者的世界有多一點的認知與理解。

第3話書名同名作可能是在本書中最近似推理小說的一篇故事,因為在其中有人被殺害,有因為守住秘密而被懷疑是凶手的登場人物,以及企圖要讓讀者猜想不到的殺人動機與凶手真實身分。然而,如果用評價推理小說的標準來論斷該篇故事,可能會因為其所鋪陳謎團其實並不懸疑,而認為其表現並不夠水準。不過,如果比較聚焦於閱讀作者想要探討的親子關係課題,則該篇故事會讀來更有趣,也更有深度與廣度。

2020年10月7日 星期三

バスを待つ男

日本小說家西村健的短篇小說連作集。本書各篇故事的第一人稱敘事者是一名退休警察,因為唯一的女兒在一起交通事故中喪命,所以多年來都是跟妻子過著兩人世界的生活。只是在退休後失去工作這個生活重心,不曾培養出什麼興趣,也沒有什麼朋友,這種種讓退休警察待在家裡彷彿就是個多餘的家具。退休警察的妻子則因為丈夫工作繁忙,反而從之前就積極發展自己的豐富生活,例如研究料理並在家中定期辦以料理會友的活動、閱讀許多推理小說等等。因為妻子每週要在家裡辦活動,退休警察待在家裡會讓賓主都不自在,所以在妻子的建議之下,退休警察開始利用老人乘坐公車的優惠,搭乘不同路線的公車去探訪東京都內不同地區形形色色的街景。而開始這樣的公車小旅行,改變了退休警察的生活,不僅讓其結識了志同道合、可以一起搭公車遊歷各地的朋友,更讓其接觸到一些日常生活之謎,進而發現其妻子擁有過人的智力,總是能為退休警察帶回家分享的謎團事件,提供突破盲點的解答。

三名讀者在amazon.co.jp網站上發表對本書的評價,平均分數是滿分5顆星的2.7顆星,而其中兩名讀者有發表評論,概略來說是認為本書所書寫、為謎團事件找出真相的推理過程太過潦草與粗糙,會讓人讀來感覺有些牽強。不過,自己在閱讀本書後卻有與前述評論不同的看法。雖然作者筆下的安樂椅子偵探,也就是退休警察的妻子,在聽完第一人稱敘事者,也就是退休警察,對於謎團事件的描述後,似乎都是在沒有太多線索或證據的情況下,單憑想像就能為謎團找到答案,但是退休警察的妻子並不需要透過排除所有可能來得出唯一的答案,其所面對的謎團也不是用盡心機所設計出來的犯罪手法,其只需要發揮其丈夫所缺乏的想像力,用較為細膩的心思跳出其丈夫因為受限於生活經驗而無法跳出的線性思考模式,便有可能可以突破盲點,為謎團想出一種可能的解釋。

舉例來說,在書名同名作中,退休警察所遭遇到的謎團是,其觀察到有一名男子會在固定時間來到公車站牌,卻從來沒有搭上任何一班公車,也不是來迎接什麼人。退休警察的老婆突破盲點,指出男子應該是來公車站牌想要遇到從該站牌搭車的某個人。這樣的推理雖然還是有其邏輯推演過程,但更多的是出自一個轉念,從既定的思考框架中跳脫,進而想到男子在等待的或許不是預想應該要在公車站牌等待到的人事物,而是因為其是想要複製曾經在該站牌所遇到的經歷,例如再次遇到曾在該地遇過的人。

而在〈花違い〉中,一名高中女生請退休警察幫忙,找出是誰持續送花,送花的人不僅未署名,所送的花亦有不同的種類與顏色,並傳達不同的花語。退休警察的老婆不執著於推敲出送花者是否想透過花語傳達什麼訊息,而是著眼於所送的花是會被種在民宅或公園的種類,進而想到送花者其實只是送其方便可以取得的花,同時也很自以為是地認為只要送花,對方就會知道他是誰。或許不過分關注蛛絲馬跡,不被龐雜的資訊所干擾,從自己對於人具備不同性格特質的觀察與理解出發,反而更能避免落入思考的窠臼,看到解開謎團的關鍵事實。

同樣地,在〈居残りサベージ〉中,一名美國大學生來日本尋找從日本嫁到美國之祖母的回憶,但卻一直無法找祖母記憶中的場所,而退休警察的老婆從映照在水面上的街燈這個描述中,發現祖母回憶裡的場所應該是面河而不是面海。前述的推論不需要太多證據來支持,也就不需要列出所有可能後一一排除到剩下唯一答案,其所需要的只是在聽到一段敘述時,發揮想像力去把該敘述所描繪場景的細節在腦中重現出來,或許這樣就能指出該敘述中前後無法呼應之處。或許可以這麼說,退休警察的老婆不是位名偵探,而只是位擁有豐富生活經驗的聰明老人。

退休警察一直被朋友誤解是解開所有謎團的推理高手,直到後來才找到機會向朋友坦白,有智慧的人是自己老婆而不是自己。只有工作的日本男人在退休後失去生活重心,身為家庭主婦的女人在沒有育兒的壓力下開始發展多元興趣;有時候智慧來自生活經驗,而不論家庭或工作,其實都可能成為限制人發展生活智慧的框框。就像退休警察一開始對於老婆的生活智慧感到吃驚一樣,被自己生活空間的狹隘所限制住的我們,是否也會如同井底之蛙般,無法察覺別人的世界可能是多麼寬廣。

2020年10月3日 星期六

もう、聞こえない

日本推理小說家誉田哲也的長篇小說作品。因為作者的名氣,也想說自己有一段時間沒有讀過作者的作品,所以在看到本書書名後直覺認為本書故事應該還算有趣,便沒有思索太多就購入閱讀。本來預期本書會是一本推理小說,但在閱讀到一半時便發現本書故事開始轉變調性,加入了靈異風格的敘事元素,讓在故事中被殺害後棄屍之死者的鬼魂,其聲音可以被另一名登場人物所聽見,藉此牽引敘事情節的展開轉向不在預期之中的方向。如果說添加怪力亂神的敘事元素是違反了創作推理小說應遵循的法則,例如不應該使用超能力來緝兇,則在本書故事中死者的聲音做為牽引敘事情節轉折的關鍵,即如果死者無法與另一名登場人物溝通,就不會導引出另一起事件的發生,也不可能讓謎團事件真相大白,這樣的故事可能就會被質疑,是否算是符合嚴謹定義的推理小說。當然,本書並非一定需要被界定是一本推理小說,只要所添加的靈異敘事元素可以讓本書故事所描述的謎團事件更複雜難解,所鋪陳出的揭開真相過程更曲折與高潮迭起,則認為本書是不及格的推理小說或直接將本書歸類為靈異小說都無妨,因為不會減損閱讀本書所會得到的樂趣。

本書故事情節基本上由兩條敘事軸線交錯展開所構成。一名女子通報警方說自己在住所殺害了一名男子,被逮捕後卻一直不說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被叫來支援偵訊的警察在嘗試與女子溝通後,卻得知女子一直聽到另一名女子在對她說話的聲音。另一方面,一名女性雜誌記者開始著手調查,自己兒時友人被殺害的懸案,卻在接近真相之同時被凶手殺害後棄屍。前述兩條敘事軸線的接點是,女記者在死後變成鬼魂徘徊在陽間,唯一能與活著的人溝通的方式是,其聲音可以被接手其雜誌記者工作的繼任者所聽見,而這名繼任者正是前述失手殺害闖入其住所施暴之男子的女子,女子的行為在經過警方調查後被認為是構成正當防衛。然而,被失手殺害的男子正是殺害女記者與其兒時友人的凶手,但是要讓前述案件被公諸於世,必須找到女記者被遺棄的屍體,而警方只能依靠女子轉達死者的聲音來找出男子棄屍的地點。

本書故事的敘事展開,先是描述女子通報警察後到警局卻緘默不說明案發當時情形,再接著讓女記者用第一人稱敘事角度,娓娓道來自己的經歷以及與兒時友人一路走來的關係,兩條敘事軸線狀似無交集的平行,直到本書故事的敘事走到中段,才開始連接在一起。但是即使兩條敘事軸線的接點已被說明,本書故事的敘事展開仍維持著兩條敘事軸線交錯並行的形式,也就是說持續讓故事敘事視角交錯轉換,增加敘事的複雜度與層次感。前述敘事展開鋪陳出三起不同但彼此牽連甚深的案件,包括女記者兒時玩伴被殺害,女記者被殺害後棄屍,以及接手女記者工作的女子失手殺害闖入其住所的男子等案件。本書故事在敘事形式上的繁複,讓其敘事情節的起承轉合更難被讀者猜想出來,同時也讓三起案件的不同面向可以在敘事軸線的交錯轉換中被呈現出來。

前述看似複雜的敘事,讓讀者在閱讀本書故事時像是走入一個迷宮,只能依循著作者所給的方向,在閱讀時頻頻感覺意外,而其中最大的意外或許是發現,原來本書故事是個鬼故事。但是對自己來說,在走出迷宮之後,對於本書故事內容卻沒有留下什麼可以進一步玩味或思考的記憶或印象,只是覺得這是一個與自己預期有所出入的故事,所以讀來還算有趣,除此之外就沒有太多其他的感想。雖然作者也加入許多出人意料的情節橋段來豐富故事內容,例如凶手與其養父的關係其實更為親密、接手女記者工作的繼任者讓凶手闖入其住所其實是設下請君入甕的局、有一名警察其實能看到女記者鬼魂等,但是這些用來增色的情節橋段,即使有製造出不在讀者預期內的敘事轉折,卻沒有增加故事內容的深度或廣度。唯一讓自己讀來感覺有觸及到人性心理描寫的情節橋段是,女記者與其兒時玩伴之間的關係,從女記者小時候面對自我認同危機與尋求自我定位的過程,到兒時玩伴受到現實殘酷的打擊而與女記者漸行漸遠,這些情節內容或許可以觸發一些想像或省思。